邺城初春,冰雪初融,冻土酥软,田野间漫着泥土腥气与草木新生的暖意。萧澜推行的均田令与科举制,恰似两把燎原暖火,点燃了河北沉寂多年的人心,阡陌间耕者欢颜,城邑里士子争鸣,一派焕新气象。
然新序方立,旧患便浮。丞相府后堂内,陈群手捧汇总成册的户籍竹简,眉头拧成死结,神色间满是疲惫困惑。“主公,河北之地胡汉杂居,乌桓、鲜卑、匈奴各部流民不下十万。此辈不服王化,不入户籍,往来如风,聚散无常,既无法征税,更难以管控,长此以往,必成心腹大患。”
萧澜正拭手中寒铁戟,闻言动作未停,戟刃寒光流转,映出他深邃眼眸。他岂会不知其中棘手,这边境夹缝里的部族流民,是袁绍、曹操两代雄主都未能根治的难题,他们既可充作廉价佣兵,亦是乱世里最易燎原的乱源。
这时,一缕清雅馨香漫入堂中,甄宓端着一碗温热参茶款款而来,将茶盏轻置萧澜手边,目光精准落向陈群愁容,温婉声线里藏着洞察清明:“陈长史,可是为胡人户籍之事烦忧?”
陈群一愣,苦笑躬身:“夫人明见,此事棘手,下官实无良策。”
甄宓未急作答,缓步走到舆图前,纤纤玉指轻点幽州与并州交界——那是胡汉混居最甚之地。“主公均田,分的是汉家田;科举取士,拔的是汉家才,胡人自然觉是局外人,既为局外,何来归心?”
一语破的,陈群与萧澜目光齐齐投来。萧澜放下拭戟软布,眼中漾起兴味,望着这位兼具倾城貌与玲珑心的夫人:“宓儿有何高见?”
甄宓转身,眸中全无女子怯懦,反倒闪着谋士般的智慧锋芒:“妾请赴河北一行,为主公重理户籍。”
陈群眼中掠过惊色,暗觉一介女流难当此繁钜政务,萧澜却颔首掷下一字:“准。”
一月后,甄宓现身上谷郡市集。此地龙蛇混杂,麻衣汉人与披羊皮戴毡帽的胡人摩肩接踵,空气中混着劣酒与牛羊膻气。她一身素衣未施粉黛,绝代风华却难掩,静静立在街角观察:见汉吏趾高气昂,向乌桓皮货商多征三成市税,商人气得攥拳却敢怒不敢言;又见几名胡人青年游荡街角,眼神如荒原孤狼,满是警惕桀骜——他们无田无恒产,亦无半分可期未来。
当夜,驿馆灯火通明。甄宓铺展白纸,亲手研墨,落笔写下五个遒劲大字:汉胡合籍册。随行女官不解追问,她目光亮如星辰:“合是融合,籍是归属。”言罢又添两行小字,“胡人入籍者,与汉人同权,免徭役三年。”
女官倒吸凉气:“夫人,此举堪比引豺狼入室,恐后患无穷!”甄宓却摇头浅笑,自信从容:“堵不如疏。给他们田地,他们便会珍惜脚下土;给他们尊严,他们便会扞卫律法;给他们希望,他们自会成为主公最忠诚的子民。”
半年转瞬,一份崭新户籍清册与一册暴增的赋税账目,一同摆上陈群案头。他看着册上一个个从前的胡人“黑户”,皆成在册编户齐民;再瞧赋税总额,较半年前足足增了三成,整个人彻底怔住。良久,他长舒一口气,对属下由衷叹道:“甄夫人之才,不下陈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