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菊宴后的听雪轩,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
秋禾对自家世子妃愈发崇拜,觉得世子妃不仅人美心善,连那样刁难的场合都能应对自如。而钱嬷嬷则更加沉默,看向沈清尘的目光中,忌惮之色愈浓,她隐隐感觉到,这位看似柔弱的主子,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沈清尘对此心知肚明,却无暇过多理会。他深知,赏菊宴上的应对,或许能暂时堵住一些人的嘴,却也必然会引起谢凌云更深的兴趣。他必须抓紧一切时间,提升实力。
是夜,秋雨悄然而至,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带来深秋的寒凉。
沈清尘正盘坐于窗下踏板上,引导着玄阴内力在已然贯通的小周天经脉中缓缓运行。雨声和微凉的空气,似乎让周遭的玄阴之气都活跃了几分,修炼起来事半功倍。那缕内力愈发凝实,隐隐有向更细微经脉拓展的趋势。
就在他物我两忘之际,外间守夜的秋禾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随即是略带慌乱的行礼声:“世、世子爷?”
沈清尘心中猛地一凛,瞬间收功,内力归于丹田,眼中精光内敛,恢复成平日那副柔弱模样。他迅速起身,刚整理好微皱的衣裙,房门便被轻轻推开。
谢凌云披着一身湿漉漉的寒气站在门口,玄色锦袍的肩头被雨水洇湿了一片深色。他没有打伞,发梢还挂着细小的水珠,脸上带着一丝被秋雨浸染的慵懒,以及……若有若无的酒气。
“下去。”他看也没看惊慌失措的秋禾,淡淡吩咐道。
秋禾不敢多言,担忧地看了沈清尘一眼,慌忙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屋内只剩下两人,烛火被门带进的风吹得摇曳不定,映得谢凌云的身影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巨大的阴影,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沈清尘垂首立在原地,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谢凌云深夜冒雨前来,绝非常规。他稳住心神,上前一步,柔声道:“世子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还淋了雨,当心着凉。”说着,便要去拿干净的布巾。
“不必。”谢凌云却抬手阻止了他,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带着审视的意味,一步步走近。
随着他的靠近,那股混合着酒气、雨水的湿冷气息和男子特有的阳刚热气扑面而来,让沈清尘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谢凌云在他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看清他睫毛上未干的雨雾。他伸出手,指尖并非触碰,而是悬空,缓缓拂过沈清尘的额角、鬓发,最后停留在他的下颌附近,动作带着一种狎昵又危险的意味。
“听说,你今日在母亲面前,很是识大体?”谢凌云开口,声音因饮酒而略带沙哑,热气拂过沈清尘的耳廓。
沈清尘身体微僵,强忍着不适,低声道:“青黛只是谨守本分,不敢给母亲和世子丢脸。”
“本分?”谢凌云低笑一声,手指突然下落,轻轻捏住了沈清尘的手腕。
沈清尘浑身一颤,险些条件反射地运功震开,但理智告诉他绝不能如此!他只能任由那只带着凉意和薄茧的手,扣住他纤细的腕骨。
谢凌云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搭在他的脉门上。沈清尘心头巨震!他在探我的脉?他发现了什么?
一瞬间,沈清尘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是拼死一搏,还是继续伪装?他立刻运转起那粗浅的《寒玉诀》,将内力尽可能收敛,只显露出最微弱的、符合“体弱”特征的脉象,同时,刻意让气息变得急促,脸上泛起惊慌的红晕。
“世子……您、您这是做什么?”他声音发颤,试图挣脱,却显得徒劳无力。
谢凌云没有回答,只是微微眯着眼,感受着指下那急促却微弱,带着一丝阴寒特性的脉搏。片刻后,他松开了手,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捉摸。
“脉象虚浮,寒气内蕴,看来你是真‘体弱’。”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
沈清尘暗暗松了口气,却不敢大意,依旧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用手护住被捏过的手腕,眼眶微红:“青黛不敢欺瞒世子。”
谢凌云退开一步,目光扫过室内简朴的陈设,最后落在窗边那张他常坐的踏板上,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同于熏香的清冷气息。
“这听雪轩,倒是清静。”他似是无意地说道,“比我院子里那些莺莺燕燕吵嚷之地,舒服多了。”
沈清尘心中一动,揣摩着他话中的含义,轻声应道:“世子若喜欢清静,随时可来。”
谢凌云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那眼神深邃,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雨声敲窗,室内烛火噼啪,气氛暧昧又紧绷。
“云青黛,”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他,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认真,“在这侯府,光会守‘本分’,是活不下去的。”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便走向门口,如同来时一样突兀。
“夜深了,安歇吧。”
门被拉开,又合上。湿冷的空气卷入,又迅速被室内的暖意驱散。
沈清尘独自站在原地,许久未动。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谢凌云指尖的凉意和力道。他刚才的探脉,究竟是例行检查,还是真的察觉到了什么?他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又是在暗示什么?
这个夜晚,因为谢凌云的突然造访,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沈清尘知道,他面对的,是一个极其聪明且难以预测的对手。而他唯一的优势,或许就是对方对他这“借尸还魂”真相的一无所知,以及……他这具身体正在悄然孕育的玄阴之力。
雨,还在下。听雪轩的夜,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