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俭心中啧啧称奇,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这文安,变化也太大了些。
“这样吧,”唐俭无奈,伸出三根手指,“三十把算盘,民部出……十贯一把,如何?”这个价钱,尚在文安的心理预期范围,但比起他即将报出的“百贯一把”,显然合理多了。
文安脸上立刻露出“唐尚书果然体恤”的表情,拱手道:“唐尚书慷慨!下官这就去安排,尽快将算盘送至民部。”
心中却暗笑,一把算盘撑死了成本不过一贯,三十把,净赚二百七十贯。对文安来说,蚊子腿也是肉,何况这钱来得光明正大。
上面还不知道会不会给稽查司俸禄,如今多了不少开销,能回补一点是一点。除去给将作监工匠的工钱,剩余的文安打算用来奖励稽查司得力之人,以及改善他们的生活水平。
唐俭看着文安那瞬间切换的表情,再次确认,这小子,真的变了。他摇摇头,不再纠结算盘的事,转而与文安商议起民部后续账目管理的细节来。
……
民部的风波尚未完全平息,稽查司的下一站,便已确定——工部。
有了民部的前车之鉴,工部上下,从尚书段纶到最底层的杂役,早已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当文安再次带着稽查司三十名成员,出现在工部衙门门口时,感受到的气氛与民部截然不同。
民部是死寂的慌乱,工部则是绷紧的警惕。
稽查司众人,如今已换上了统一的服饰。
这是文安奏请李世民后,临时赶制出来的。并非官服,而是样式简洁的深青色窄袖圆领袍,面料普通,但挺括利落,左胸位置用浅色丝线绣着一个小小的“稽”字。腰间束着黑色皮质腰带,挂着身份木牌和……一把算盘。
三十人,清一色的深青服饰,整齐划一地列队站立,手里或腰间挂着那造型奇特的算盘,神情肃穆。虽无盔甲刀兵,但那股子干练、精悍又带着几分神秘疏离的气息,扑面而来。
工部门口的胥吏远远地看到这支队伍,脸色就白了三分,连忙转身进去通禀。
文安这么做,自然有他的考量。
统一的服饰,能增强稽查司内部的认同感和归属感,淡化他们原本来自不同部门的印记,更容易形成合力。同时,对外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震慑:他们是独立的、特殊的、代表皇帝意志的稽查力量。
很快,工部尚书段纶便带着几名属官迎了出来。本来民部、工部的一部尚书没有必要亲自接见文安。但此时文安代表的是皇帝李世民的意志,莫说是一部尚书,就是宰相也得给几分面子。
段纶是个身形瘦削、面容严肃的中年人,此刻脸上也挤出了几分笑容,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僵硬。
“文司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段纶拱手,目光在稽查司众人统一的服饰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段尚书客气了。稽查司奉命行事,搅扰之处,还请海涵。”文安还礼,语气公事公办。
“岂敢岂敢。”段纶侧身让路,“陛下旨意,工部上下必定全力配合。账房早已备好,历年账簿、凭证,皆已按文司长先前要求,分类整理,方便取用。文司长,请。”
比起唐俭最初的复杂情绪,段纶显得更“识时务”一些,姿态放得低,准备做得足。显然,民部的惨状,给他敲了狠狠的警钟。
文安点点头,也不多言,带着稽查司众人,径直走向工部账房。
工部的账目,比民部更加复杂繁琐。
民部主要是钱粮的收、支、存。工部则涉及大量的物料采购、仓储、领用、损耗,各类工程的预算、请款、结算,工匠的征调、管理、工钱发放,还有器械制造、宫室修缮等等。条目之多,种类之杂,远超民部。
而且,工程物料这东西,虚报、以次充好、虚报损耗、勾结商人抬高价格……能做手脚的地方太多了。
看着堆积如山的各种物料账簿、领用单据、工程记录,稽查司里不少人暗自倒吸一口凉气。这工作量,比民部只大不小。
文安却面色如常。他早有预料,也提前做了准备。
“诸位,”他站在堆积如山的账册前,声音清晰,“工部账目繁杂,但万变不离其宗。依旧以新法为纲,分门别类,抓住核心。”
“物料,重点查采购价与市价差异、入库与领用记录、盘存损耗;工程,重点查预算与实际支出、请款与结算凭证、工匠工钱发放;器械制造,查物料耗费与成品数量、废料处置……”
他将工部账目拆解成几个大类,每个大类下再细分。
然后,将稽查司三十人重新分组,不再是简单地按年份划分,而是按照业务类型分组,如“物料组”“工程组”“匠工组”等,每组负责一类账目的全程梳理。
“另外,”文安补充道,“从今日起,改善伙食。我已让人每日将饭食送至衙署。”
这话一出,原本有些凝重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些许。稽查司这些人,连续高强度工作,吃的一直是衙署提供的简单公厨饭菜,滋味实在谈不上好。听到改善伙食,自然高兴。
文安这么做,一是体恤下属,二是提高效率。吃得好,精气神足,干活自然更卖力。这笔开销,他从之前“卖”算盘给民部的钱里出,外加他请求之后李世民特批的一笔“稽查公务用度”,倒也支撑得起。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每到饭点,陆青宁和陆青安姐弟,有时还有张婶,便会推着一辆特制的带保温层的食盒车,来到工部稽查司暂用的院落。
食盒打开,香气四溢。
不再是公厨里千篇一律的蒸饼、粟米饭加咸菜。而是有荤有素,搭配得当。
今日可能是大盆的炖羊肉,配着清脆的菘菜(白菜)和蒸得松软的胡饼;明日或许是红烧的豚肉(猪肉),佐以豆酱烧的豆腐和绿油油的葵菜;偶尔还有鲜鱼汤、鸡子(鸡蛋)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