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量管够,味道更是张婶和陆青宁用心烹制,比之大酒楼饭菜的味道有过之而无不及,比起公厨,更是天壤之别。
稽查司众人多是吏员或低级官员出身,家境普通,何曾有过这种“工作餐”待遇?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赞不绝口。连带着对文安这位年轻的司长,更多了几分认同和感激。
张婶起初还因为丫丫的事有些郁郁,但每日忙着准备几十号人的饭菜,采买、清洗、烹煮,忙得脚不沾地,反而没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了。
看着自己做的饭菜被众人一扫而空,听着那些真诚的夸赞,她脸上也渐渐多了些笑容,眼神里重新有了光彩。
吃得好,精神足,文安又引入了新的工作方法——流水线。
他将每个小组的工作进一步细化。比如“物料组”,不再是一个人负责某一时间段的所有物料账,而是分成“采购录入”“入库核对”“领用追踪”“盘存稽核”几个小环节,每人专司一环,像流水一样传递作业。
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每个人只专注于自己最熟悉的环节,速度更快,差错更少。而且各环节之间相互衔接、监督,想要在某个环节做手脚瞒天过海,几乎不可能。
效率陡然提升。
原本预计需要七八天才能初步厘清的工部账目,按照这个方式,进度飞快。
工部尚书段纶偶尔会“路过”稽查司所在的院落,名义上是关心进度,实则是探查风声。当他看到稽查司众人穿着统一的深青服饰,各司其职,如同精密的器械般高效运转时,眼中充满了惊讶。
尤其是那种“流水线”式的工作方式,让他驻足看了许久。
他是工部尚书,掌管天下百工,对“效率”二字最为敏感。仔细琢磨之下,他眼前豁然开朗。
这种分工协作、环环相扣的方式,岂止适用于查账?若是用在大型工程的营造上,比如修建宫殿、陵寝、城墙,将复杂的工程分解成若干工序,每道工序由专门的匠人队伍负责,前后衔接,岂不是能大幅缩短工期,减少浪费,还能保证质量?
还有器械制造,若是将一件复杂器械的制造过程分解开来,专人负责专件,最后组装,效率必将倍增!
段纶越想越兴奋,仿佛看到了一扇新的大门在眼前打开。他看向文安的眼神,再次变得不同。此子不仅精于数算,善于理财,竟连这工匠营造的管理之道,也隐隐触及精髓!真是个……怪才!
五天后。
工部近三年的账簿,全部厘清完毕。
当最后一组数据汇总到文安面前时,即使早有心理准备,文安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
工部的亏空及可疑款项,比民部……更多。
汇总的数字被核查了三遍,确认无误。文安将它工工整整地抄录在专用的奏事笺纸上,装入硬皮夹,然后亲自送到了段纶的公廨。
段纶正在处理一份关于黄河某处堤坝修缮的公文,见文安进来,心中便是一沉。待接过那份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纸张,展开一看,脸色瞬间黑如锅底,拿着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上面的数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十五万两千余贯。
比民部还多出三万多贯。
“段尚书,工部账目,初步厘清完毕。这是汇总结果。”文安的声音平静无波。
段纶死死盯着那个数字,半晌没有说话。公廨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文安,眼中充满了血丝,声音沙哑:“文司长……辛苦。”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对着文安拱了拱手,什么也没说,拿起那份报告,脚步有些踉跄地走了出去。
文安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转身离开。
当天下午,御史台和金吾卫的人再次出动。工部的清洗,比民部更加彻底。涉及采购、仓储、工程管理的官吏,被带走了近二十人。哭喊声、锁链声,再次打破了工部衙门的平静。
有了民部的经验,这次清洗更加迅捷,也更加……冷酷。
接着是礼部、兵部、刑部,最后是吏部。
稽查司如同一架不知疲倦的精密机器,穿着统一的深青服饰,带着标志性的算盘,按照文安制定的流水线作业法和分类稽查策略,一个部门接一个部门地清理过去。
礼部的账目相对简单,主要是祭祀、赏赐、外交仪典等开支,但也查出了几千贯的亏空,涉及克扣祭品、虚报赏赐等。
兵部的重点在于军械制造、粮草采购、军饷发放,这里的水更深,查出的问题也更多,亏空数额直逼工部。
刑部和吏部,看似与钱粮直接关系不大,但刑部的罚没款项、狱政开支,吏部的官员考课、俸禄核定、驿站经费等,同样查出了不少问题。
一个月。
仅仅一个月时间。
从贞观二年七月中到八月中,稽查司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和效率,将六部、九寺、五监(将作监已经清查)近三年的账目,全部厘清一遍。
查出的各类亏空、可疑款项,累计超过五十万贯,追缴追回赃款近三十万贯。涉案官吏,上至各部的郎中、主事,下至普通的书吏、库丁,超过百人。
斩首、流放、罢官、罚俸……一场席卷整个大唐中央官场的反贪风暴,在贞观二年的这个夏天,轰轰烈烈地刮过,留下满地狼藉和无数空缺的职位。
朝野震动。
任谁也没想到,皇帝这次整顿吏治的决心如此之大,力度如此之猛。更没想到,那个年仅十七岁的文安,和他手下那支临时拼凑的稽查司,竟然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成这件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效率之高,成绩之斐然,让所有原本等着看笑话,或者暗中使绊子的人,都闭上了嘴,心中只剩下惊骇和忌惮。
稽查司,这个名字,如今在长安官场,已如同瘟神。它所到之处,必定掀起腥风血雨,必定有官员落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