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立在住宅区的石板路上,终暮垂在身侧,紫蓝色的剑身敛去了所有锋芒,只余一道暗沉的流光。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远处往来的人群,那些身影衣着朴素,步履间带着劫后余生的安稳,正是他已陨故乡残存的族人。
玄霄立在住宅区的石板路上,终暮垂在身侧,紫蓝色的剑身敛去了所有锋芒,只余一道暗沉的流光。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远处往来的人群,那些身影衣着朴素,步履间带着劫后余生的安稳,正是他已陨故乡残存的族人。
他本想转身离去,任这些人自生自灭——被诬陷、被驱逐的滋味还烙印在骨血里,他早该斩断这份无谓的牵挂。
可视线扫过街角那个抱着孩子、鬓角染霜的妇人,扫过那群追逐嬉闹、却依旧带着几分怯意的孩童,喉间却莫名发紧。
终究是同一片土地里扎根长大的人,终究是亲眼看着他们从战火里挣扎着活下来的。
他其实并不认得这里的所有人,不过是循着旧日的念想,来这处落脚地看上一眼。
那点被冰封的恻隐之心,只在瞥见族人窘迫生活时,悄然松动了一寸。可旋即,他便攥紧了终暮的剑柄,眸色冷了下来。
他的剑,从来不为旧族挥动。他是凯撒的剑,剑锋所向,只在维护律法,与过往情分无关。
但既然掣肘他们的是元老院,而拔除这群蛀虫本就是他的任务之一,他便没什么可犹豫的了。
解决元老院,既算恪守了身为凯撒之剑的职责,维护了律法的威严,也能让这些旧族的日子,顺理成章地回归正轨。
至于那点悄然松动的恻隐之心,不过是执行任务时,捎带的一点无关紧要的余波罢了。
随着一名暗卫的到来,玄霄听着他在耳边低语了几句,最后眼眸中带着几丝疑惑道:
“要见我吗?她在哪里?”
暗卫微微躬身道:
“正在正殿中等候。”
玄霄指尖摩挲着终暮冰冷的剑柄,眉峰微蹙——这个时辰,凯撒本该在处理律法卷宗,怎会突然传召?他压下心头的疑虑,沉声道:
“知道了。”
话音落,脚步已朝着正殿的方向迈去,紫蓝色的剑身在衣袂下掠过一道极淡的流光,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正殿外,玄霄脚步骤然凝住。
廊柱间人影幢幢,大半元老院议员齐聚于此,往日里为权柄争得面红耳赤的众人,此刻都敛了锋芒,神色间藏着难掩的局促——显然是被临时召集,且心怀忌惮。
更让他眸色一沉的,是阴影中伫立的身影。神礼观众吕枯耳戈斯,那位以中立自居、极少涉足派系纷争的元老院名誉元老,竟罕见现身。
他一身缀满质素结晶的繁复神礼服饰,指尖捻着一枚发光晶体,目光淡淡扫来,没有半分寒暄,只剩旁观者般的漠然。
玄霄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终暮早已被他妥帖留在了偏殿的剑架上。
还未容他细思,悠长的钟声骤然响彻正殿,嗡嗡的余韵里,喧嚣的人群瞬间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殿门方向,只见凯撒的身影缓步而来,几名卫兵紧随其后,抬着一座高大气派的王座,沉稳地落在殿中最显眼的位置。
刻律德菈抬手示意后,在场的元老们纷纷恭敬转身,垂首而立,动作整齐划一。唯有玄霄还愣了几秒,显然没料到会有这样的阵仗。
凯撒余光扫到他,不动声色地递过一个眼神,那分明是在示意他,也跟着转过身去。
玄霄不明所以地转过身去,目光落向身侧时,却瞥见刻律德菈的动作——她快步走到那座高耸的王座旁,抬手从王座基座下抽出一把矮矮的小凳子,踩着凳面借力坐上了王座的软垫。
等她坐好,又清了清嗓子,那声轻咳落在寂静的殿内,竟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仪。她抬了抬下巴,示意所有人可以正常进行。
元老们依次在殿内的席位上落座,玄霄则站在刻律德菈右方不远处,脊背挺得笔直——作为侍卫官,这里本就是他该守的位置。
他目光扫过对面空着的站位,那里本该站着海瑟音,只是对方被调去驻守海滨之城,此刻尚在千里之外,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凯撒轻咳一声,殿中瞬时鸦雀无声。她端坐于高耸王座之上,目光扫过阶下神色各异的元老与阴影中的吕枯耳戈斯,声音沉稳如律法铭文:
“诸位,吾今日召汝等前来,有一事相告。逐火之旅已将浪漫、门径、海洋之火种尽收囊中,大地之泰坦吉奥里亚的神力亦为吾等掌控,如今,是时候向新的火种进发了。”
她指尖重重叩击王座扶手,眸光陡然锐利如锋:
“吾意已决——下一个目标,便是灾厄三泰坦之一、司掌纷争与竞技的「天谴之矛」尼卡多利。”
话音落下,元老们顿时骚动起来——有人面露窃喜,欲借纷争之火种扩充势力。
有人神色惊惧,深知尼卡多利的天谴之锋曾覆灭无数城邦。玄霄立在殿侧,脊背挺得笔直,心中了然:
夺取纷争火种既是逐火大业的关键一步,更能借机清查元老院与泰坦余孽的勾连,于律法、于任务,皆无半分相悖。
但玄霄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起,心头沉甸甸的。
他太清楚这决策中的荒唐——纷争火种的执掌者尼卡多利,此刻根基稳固,麾下更是悍勇之士如云,其实力远比已收服的几尊泰坦强劲得多。按逐火之旅的既定节奏,此刻绝非出手的时机。
他抬眼望向王座之上的凯撒,眸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
玄霄突然头痛欲裂,抬手死死按住额头,指节泛白。
脑海中,破碎的画面如惊雷般炸开——身着洁白甲盔的泰坦立于天穹,那柄焚城碎国的矛划破云层,裹挟着裂地惊海的威势直坠而下,大地瞬间被撕裂出万丈深壑。
断壁残垣间,无数身影倒在血泊中,黄金与红的血液汩汩流淌,蜿蜒成河,漫过悬锋城的废墟,映得天地间一片猩红。那是纷争的狂怒,是黑潮侵蚀下的疯狂,是千邦荡平、万军成灰的末日景象。
玄霄愣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按揉额头的触感,心头满是茫然。那画面太过真实,焚城碎国的天谴之矛、黄金血汇成的河流,分明带着岁月泰坦独有的推演质感。
就像欧洛尼斯曾让世人窥见的、基于记忆与岁月脉络演算的未来片段。
可他又不敢确定。欧洛尼斯身为永夜之帷,向来只谨慎降下必然应验的谕示,从不传递这般混乱狂暴的景象。
更何况这泰坦此刻深陷迷雾,被人类祭司役使着复现黄金时代的记忆,怎会突然向他传递这般凶险的预示?
他垂眸压下眼底的惊疑,那画面更像一场失控的幻觉,是自己因凯撒的贸然决策而生出的疯狂臆想。
可指尖的凉意与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金红血色,又让他无法全然释怀——若真是欧洛尼斯的推演,那便意味着,强攻纷争火种,注定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话音未落,玄霄已上前一步,沉声道:
“凯撒,我抗议。”
殿内瞬间死寂,元老们的窃窃私语戛然而止,纷纷转头看向这位贸然出声的侍卫官。按奥赫玛议事规则,未得允许便打断凯撒决策,已是逾矩之举。
玄霄无视周遭投来的惊愕或敌意目光,续道:
“尼卡多利盘踞悬锋城此刻其实力远胜已收服的泰坦。按逐火既定方略,当先取诡计火种稳固根基,而非逆势强攻。”
他抬手按了按仍隐隐作痛的额头,那黄金血成河的画面犹在眼前,“此举太过凶险,恐致万劫不复。”
王座上的凯撒眸色未变,指尖仍轻点着扶手,只是目光锐利如刃,直直落在他身上。阴影中的吕枯耳戈斯微微抬眼,眼罩下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玄霄,指尖的质素结晶闪烁了一下。
“汝在质疑吾?”
凯撒的指尖轻轻敲在王座扶手之上,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殿内格外刺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她垂眸看向阶下的玄霄,语气平淡却藏着律法般的凛冽:
“克律玄锋修斯,请不要在这里胡闹。攻取纷争火种,是我经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元老们屏息凝神,无人敢接话——谁都清楚,违背凯撒的意志,无异于触碰奥赫玛最严苛的律法。
玄霄脊背挺得笔直,额角的痛感仍未消散,那黄金血成河的画面在脑海中反复闪现,让他无法退让:
“凯撒,尼卡多利的天谴之矛焚城碎国,此刻强攻违背逐火既定方略,恐致全军覆没。”
凯撒眸色微沉,指尖敲击扶手的节奏陡然加快,似在压制不耐:
“逐火之旅本就无定法,火种夺取不必拘泥于顺序。”
她抬眼扫过玄霄,目光锐利如刃:
“你只需执行命令,而非质疑决策。退下。”
她往前倾了倾身,声音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强调,目光锐利地锁着玄霄:
“如是吾的剑,更应该明白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