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场的某间浴室内,玄霄望着眼前的衣架,指尖悬在半空迟疑许久,眸底沉凝着难辨思绪。
隔了片刻,耳畔独立浴间传来淅淅沥沥的水流声,他才缓缓抬手褪去衣物,轻搭在架上,肌理分明的身躯暴露在暖湿水汽中,深浅交错的伤疤蜿蜒其上,在柔光里格外清晰。
这些伤痕他从未对旁人提及,却瞒不过阿格莱雅——前段时日的温存间,肌肤相贴时早已无所遁形,可她始终未曾声张。玄霄指尖轻抚过一道深疤,眉峰微蹙,满心疑惑:
欧洛尼斯的祝福能让伤口在夜间自行愈合,纵是深重创伤也能完好如初,唯独这些伤痕,竟顽固地留着印记,迟迟不散。
他指尖抚过腿上有些松软的肌肤,眸色微沉,心头了然——已是许久未曾锻炼,筋骨都添了几分惰意。
那些深浅不一的伤疤嵌在肌理间,连欧洛尼斯的祝福都无法消弭,他却连伤痕由来都记不真切,只觉茫然。
他指尖刚触到温热的浴水,门突然被推开,带着微凉的气流涌入。
玄霄身形一僵,愣了瞬,忙回身抓过一旁柔软的白浴巾,迅速裹紧腰腹,遮住身上交错的伤疤,耳尖泛起薄红,蹙眉看向门口:
“你怎么突然进来了?”
阿格莱雅站在门边,浴巾松松系在肩头,淡金色卷发湿漉漉垂落,发梢还滴着水珠,沾湿肩头肌肤。她抬眸望他,眼底满是疑惑,脚步轻抬跨进门:
“你在这儿磨磨蹭蹭做什么?快上去,去二楼黄金裔的地方,别耽误了时辰。”
玄霄攥紧浴巾边角,耳尖仍带着薄红,语气添了几分不自在:
“这里的浴水也温热舒服,泡着也挺好,为什么非要去二楼?”
阿格莱雅走近,淡金卷发轻垂肩头,眸中带着认真:
“二楼是黄金裔专属浴池,刻法勒的救世金光会垂落其间,池水混着泰坦赐福的涌泉,藏着族群的神圣寓意,是英雄才配踏入的地方。你身负力量,该去那里沐浴荣光,洗去尘嚣,而非留在此处。”
玄霄凝望着阿格莱雅的眼眸,眸底柔光微动,沉默片刻后微微撇头,抬手撑着池边起身,温热的水珠顺着肌理滑落,肩头伤疤在暖光下隐约可见。
他拢紧浴巾,低声道:
“知道了,我们走吧。”
语末,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嘟囔,带着几分不耐又纵容的抱怨:
“真是麻烦。”
阿格莱雅转身欲带头走去,余光瞥见玄霄朝衣架方向侧身,当即回身拽住他的手腕,蹙眉问道:
“哎,往哪去?”
玄霄眸底藏着几分茫然,抬眼看向她:
“我衣服还挂在这儿没拿。”
阿格莱雅扫过衣架,蓝袍衬着紧致皮质上衣,内里白衬边角微露,下身黑裤贴合利落。她轻摇下头,淡金卷发轻晃:
“这些不必管,让衣匠来取便是。”
指尖轻抬,一缕金线隐现:
“衣匠自会妥善收纳,我们直接去二楼就好。”
玄霄随阿格莱雅踏上云石浮梯,光影流转间抵达二楼。暖湿水汽漫溢,零星黄金裔已在隔间淋浴,金光映着云石肌理,水声与轻语交织,静谧中藏着神圣感。
玄霄目光扫过二楼云石浴池,雕花栏板映着暖光,水汽中隐约可见黄金裔身影,指尖无意识攥紧浴巾,眉尖微蹙,难掩局促。阿格莱雅见状轻笑,金卷发随呼吸轻颤:
“第一次来?”
他摇头,嗓音沉哑:
“来过几次,都是为了找凯撒。”
阿格莱雅莞尔轻笑,指尖拂过鬓边卷发:
“那难怪不自在,凯撒本就极少来这浴池,你找他更是偶然,来的次数自然寥寥无几。”
玄霄耸耸肩,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终暮的剑柄,目光掠过氤氲水汽中的云石雕花:
“平时我根本不来这。家里浴间够大,热水随开随用,何必来这儿凑这份热闹。”
阿格莱雅闻言轻笑,金卷发在暖光里晃出细碎光斑:
“你倒是实在,不过这里的泉水可是法吉娜赐福过的,和家里的普通热水不一样。”
玄霄垂眸低声呢喃:
“赐福过吗?可海瑟音家里的水,和这儿的也没差吧。她本就是海洋半神,承了法吉娜的神权,和泰坦也差不了多少。”
阿格莱雅听见,无奈轻叹:
“你和海瑟音是夫妻,可她家的水,跟你地下室的浴间有什么关系?本就不是一回事。”
玄霄忽然勾唇,语气带了几分不正经:
“可地下室,根本不算我的家。”
阿格莱雅望着他眼底那点戏谑,无奈轻叹,语气温软:
“对她好一点吧,别总这般随性。”
玄霄眼尾微挑,语气带些神经质的散漫,嘴角勾着不正经的弧度:
“对她好一点?你好像,认错人了。”
阿格莱雅蹙眉凝着他,语气添了几分疑惑:
“认错人?我认错什么人了?”
玄霄轻叹一声,眼神带着几分散漫的执拗:
“你该多关心我,而非总想着帮海瑟音约束我。”
阿格莱雅眉梢微扬,唇角漾开浅淡笑意,眼底带着几分打趣:“和以往的师兄不太一样了,从前你可是素来正经。”玄霄闻言身形微僵,尴尬地低咳一声,耳尖泛热,垂眸沉声道:“人总是会变的。”
阿格莱雅眉尖轻挑,唇角弯起一抹深意,目光落在他身上:“是啊,人总是会变的,所有人,也包括我。”
尾音微扬,鬓边卷发被热雾浸得柔软,目光落在玄霄泛红的耳尖上,带着几分浅淡的探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小臂,暖意透过薄巾渗开。
玄霄避开她的视线,指尖攥紧浴巾边角,耳尖热意更甚,只垂眸盯着云石地面的纹路,默不作声。
玄霄语气迟缓,目光沉缓落在她身上,声线低哑:
“但我希望你大体不变。你的天真,还有活泼,是我最想留住的样子。”
阿格莱雅缓缓闭目,睫毛轻颤,声线轻浅却沉:
“很难。现状容不得天真,我们都在往前走,不得不成长。”
阿格莱雅睁眼望着氤氲水汽,眸光微沉:
“逐火之路,本就是一场不断失去的旅程。”
玄霄沉默不语,转身便朝另一处水池走去,手腕却被阿格莱雅攥住拉了回来,她笑意浅浅:
“去那里干什么?跟我共浴一处便是。”
玄霄沉默片刻,目光凝在她眼底,褪去往日抗拒,缓缓俯身入池,水声轻响,在暖雾里漾开细碎涟漪。
阿格莱雅见他方才还散漫轻佻,此刻却沉脸低落,指尖轻碰水面漾开细纹,轻笑出声:
“好了,别这副模样,闷得慌。”
玄霄望着她,声线沉哑带涩:
“抱歉,只是想起这条路丢了太多。越往前,失去的越多,我怕,往后还会弄丢更多。”
阿格莱雅指尖轻拨池水,暖意漫过肩头,抬眼望他,唇角噙着浅淡笑意:
“像你这般浴血无畏的战士,也会怕失去吗?是畏惧性命不保?”
玄霄垂眸盯着水面晃动的光影,指尖摩挲着掌心薄茧,声线沉哑发涩:
“倒不是怕丢了性命,这副躯壳本就早该葬在逐火路上,多活一日都是侥幸。我怕的是身边人一个个离我而去....”
他吸了口气:
“怕那些藏在心底的温度、攥在手里的牵绊,终会被战火焚尽,到最后只剩我孤身走到底,连回忆都留不住。”
玄霄喉结眼底沉得发暗,声音低哑:
“就像索忒里奥斯、卡忒罗斯,还有我父亲……一个个都没留住。”
阿格莱雅指尖轻拨池面,温热的水花顺着指缝滑落,涟漪漫过两人交叠的倒影。
她抬眼望向玄霄沉郁的侧脸,睫羽在暖雾里投下浅淡阴影:
“索忒里奥斯的锋芒、卡忒罗斯的沉稳,还有你父亲的厚重,这些留在记忆里的模样,从不会因离别褪色。逐火之路本就裹挟着失去前行,可正是这些失去,才让留在身边的牵绊更显珍贵,也让我们更懂何为守护。”
她微微倾身,指尖轻轻覆上玄霄攥紧池沿的手,掌心暖意透过湿润的肌肤传递过去,目光沉静而坚定:
“我懂这种害怕,怕熟悉的身影一个个消失,怕掌心的温度终究留不住。可我们没法回头,只能带着那些未说尽的牵挂往前走——不是要忘了他们,而是要带着他们的期许,守住眼前还在的人。”
话音稍顿,她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眼底映着池面晃动的暖光,语气里藏着细碎的温柔:
“你怕失去更多,我何尝不是?但正因如此,我们更该握紧彼此的手,把每一段相伴的时光都护好。天真或许难寻,但我对你的心意不会变;往后的路再难,我也会陪着你,一起扛过那些要失去的、要面对的。”
玄霄眸色渐缓,褪去低落,唇角勾起惯有的轻佻笑意,挑眉道:
“这又是在向我表白?都已那般亲近,还需这般说辞?”
阿格莱雅闻言挑眉,唇角撇过一抹不屑,眼底却藏着浅笑意:
“自作多情。”
玄霄低笑出声,身子微倾凑近,气息混着水汽拂过她耳畔,语气散漫又暧昧:
“是吗?那方才是谁攥着我不肯放,非要同浴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