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板门在头顶合拢的最后一丝缝隙，切断了地下室幽绿的光与怪物嘶哑的吼叫，也将他们彻底抛入一片粘稠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声音与光线的绝对黑暗之中。唯一残存的，是江敛自己沉重如擂鼓的心跳，怀中璃璟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以及从阶梯深处不断涌上的、夹杂着铁锈与陈年水腥味的阴寒气流。
阶梯陡峭，狭窄，台阶边缘破碎不平。江敛一手紧紧抱着昏迷的璃璟——她轻得不可思议，仿佛没有重量，另一手摸索着冰冷粗糙的墙壁，试探着向下挪动。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深渊边缘。猩红的数据链垂落在两人之间，在黑暗中不再发光，却依旧传来冰冷的束缚感，提醒着他们仍被系统标记、监视。
滴水声。锁链声。
这两种声音交替着，从下方无垠的黑暗里传来，成为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地标”。滴水声缓慢、规律，带着一种永恒的耐心，每一次“滴答”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末梢。锁链声则更加飘忽，时而沉重拖曳，仿佛有庞然大物在移动；时而轻微摩擦，如同被囚禁者无意识的挣动。
这下面……到底囚禁着什么？是女主人恐惧的“源”？还是庄园所有扭曲恐怖的根源？
江敛的混沌感知在这里被压制到了极限，只能勉强延伸出周身几米，反馈回来的只有冰冷、坚硬的石壁和更加浓郁、仿佛沉淀了无数岁月的混乱与怨念能量。这里像是一个被遗忘的井，一个深埋于庄园华丽表皮之下的溃烂核心。
不知向下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机械般重复的脚步声和逐渐加深的寒意。璃璟依旧没有醒转的迹象，呼吸微弱但平稳，仿佛陷入了某种深度的沉眠，而非昏迷。她的身体越来越凉，江敛不得不将她更紧地搂在怀中，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那股不祥的冰冷。
终于，脚下的台阶消失了。江敛的脚尖触到了平坦、潮湿、布满细小砾石的地面。
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滴水声似乎近在咫尺，从右侧传来。锁链声则来自正前方更深的黑暗里，伴随着一种缓慢的、仿佛巨大肺叶收缩扩张的低沉呼吸声。
这里就是尽头了。
江敛缓缓将璃璟靠放在相对干燥的墙壁边，脱下自己沾满污迹的外套裹住她。然后，他站起身，从怀中摸出之前在客房找到的、仅剩的半截蜡烛和一枚老式黄铜火柴——这是他在储藏室混乱中无意抓到的。火柴在墙壁上划过的声音尖锐刺耳，爆出一小团明亮的火花，随即，微弱的烛光颤巍巍地亮起，驱散了周围一小圈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烛光照亮的景象，让即使经历过无数诡异场景的江敛，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极其广阔的地下洞窟。洞顶高悬，垂下无数粗壮狰狞的钟乳石，如同倒悬的森林。地面湿滑，布满深浅不一的水洼，洞壁是深色的、布满裂纹的岩石。而在洞窟的中央……
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水潭。
潭水漆黑如墨，即使在烛光下也映不出任何光亮，仿佛所有的光线都被吞噬了。水面上弥漫着一层稀薄的白雾，带着刺骨的寒意。而潭水的中央，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嶙峋的黑色轮廓半浸在水中，像是某种巨石的基座，又像是一尊被遗忘的、非人形体的雕像。
锁链声和那低沉的呼吸声，正是从那个黑色轮廓的方向传来。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洞窟四周的岩壁上，密密麻麻地开凿着无数个壁龛。每个壁龛里，都摆放着一件物品：有的是一盏熄灭的油灯，有的是一卷残破的羊皮纸，有的是一柄生锈的短剑，最多的……则是各种各样、大小不一的镜子。
那些镜子大多破碎，镜面布满裂纹和污垢，但依旧在烛光下反射着扭曲的、支离破碎的光斑，将洞窟映照得光怪陆离，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碎片中闪烁窥视。
这里不像囚牢，更像一个……祭坛？或者，一个进行某种禁忌仪式的场所。
江敛的目光最终落回水潭中央的黑色轮廓。他握紧了手中充当武器的半截木刺，另一只手举着蜡烛，缓缓向水潭边缘靠近。
越靠近，那股寒意越重，呼吸声也越发清晰。那不仅仅是生理上的寒冷，更是一种直透灵魂的、充满腐朽与绝望的冰冷。锁链拖曳的声音也变得具体，他能看到几条粗大得惊人的、锈迹斑斑的黑色锁链，从洞顶垂下，另一端没入水潭中央的黑色轮廓之中，紧紧缠绕、束缚着它。
就在江敛的脚尖即将触及潭边湿滑岩石的瞬间——
“你……终于……来了……”
一个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不是通过空气传播。那声音苍老、疲惫、嘶哑，仿佛已经千万年未曾开口，每个字都带着铁锈摩擦的质感，又蕴含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世界底层的厚重与……悲伤。
江敛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猛地停住脚步，烛火剧烈晃动。“谁？！”
“谁？”那声音重复了一遍，发出低沉的笑，笑声在洞窟中引起阵阵回音，锁链也随之哗啦作响，“我是谁……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声音的来源，正是水潭中央那个被锁链束缚的黑色轮廓！
“你……是女主人恐惧的‘源’？”江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道。
“‘源’？”那声音似乎觉得这个词很可笑，又带着无尽的嘲弄，“不……我不是‘源’。我只是……一个失败的模仿品……一个可悲的……倒影。”
倒影？江敛心中一动，看向四周岩壁上那些破碎的镜子。
“那些镜子……”他试探着问。
“镜子……映照真实，也囚禁真实。”声音缓缓说道，带着一种梦呓般的语调，“他们想抓住‘源’的影子，却只抓住了光的碎片……把它们封在镜子里，嵌在石头上……以为这样就能窥见真理……可笑……”
“他们是谁？庄园的建造者？那些‘治疗’你的人？”
“建造者？治疗者？”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憎恶与痛苦，“是窃贼！是屠夫！他们撕裂我的维度，抽取我的本质，将我钉在这冰冷的物质界，用这些可笑的锁链……只想榨取最后一点‘源’的余晖……去修补他们那可悲的、漏洞百出的‘系统’！”
维度？本质？系统修补？
江敛的心脏狂跳起来！这个被囚禁的存在，果然与系统九阙，与更高层次的力量有关！它口中的“系统”，很可能就是强制绑定他们的那个“游戏系统”！
“你和‘系统’……是什么关系？”江敛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沉默。只有水波轻漾和锁链摩擦的声音。
良久，那声音才再次响起，疲惫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关系？我曾是它的一部分……或者说，它曾想成为我。但它失败了。它变得偏执、混乱、充满漏洞……它开始捕猎一切可能与‘源’有关的痕迹，试图填补自身的空洞……包括你带来的那个女孩。”
它知道璃璟！
“她是谁？”江敛立刻追问，转身看向依旧昏迷在墙边的璃璟，烛光将她苍白的脸映得如同易碎的瓷器。
“她……”声音顿了顿，仿佛在仔细感知，“一个错误。一个美丽的、悲哀的错误。他们以为制造了一个能吸引‘源’的‘信标’，却不知道……他们唤醒的不是信标，而是一把钥匙……一把能打开最深囚笼的钥匙。而囚笼里关着的……可能是希望，也可能是……彻底的毁灭。”
钥匙……又是钥匙！病历簿是钥匙，璃璟也是钥匙！
“她身上的符号……”
“一个拙劣的仿制品。”声音打断他，带着不屑，“试图复制‘源’的印记，却只画出了扭曲的残影。但这残影……依旧带着‘源’的气息。所以系统会追踪她，所以那个虚伪的女巫会渴望她……她们都想通过她，触碰到真正的‘源’，哪怕只是一丝气息。”
“真正的‘源’……在哪里？”江敛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回答他的，是一阵更长久的沉默，以及锁链陡然加剧的、愤怒的哗啦声！
“它……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声音最终说道，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某种深沉的敬畏，“它沉睡，它观察，它偶尔会投下一瞥……但从未真正降临。我们这些碎片，这些倒影，这些可悲的造物……不过是它梦中掠过的尘埃。”
就在这时，靠在墙边的璃璟，忽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
江敛立刻回头。只见璃璟的睫毛颤抖着，似乎即将醒来。而她腕上那沉寂许久的猩红数据链，竟再次开始闪烁起来！这一次，光芒不再是纯粹的红色，其中竟然夹杂着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流光！
“她……要醒了。”被囚禁的声音说道，语气陡然变得急促而紧张，“快！带她离开这里！她的‘钥匙’特质正在被这个环境刺激激活！一旦完全唤醒，会引来真正的注视！那个女巫不敢下来，就是因为害怕这里的‘源’之残留会与‘钥匙’共鸣！快走！”
江敛没有丝毫犹豫，冲向璃璟。就在他弯腰准备再次抱起她的瞬间——
异变陡生！
洞窟四周岩壁上，所有那些破碎的镜子，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同时激活！镜面上的裂纹迸发出刺目的、不祥的暗红色光芒！无数道破碎扭曲的光线从四面八方射向洞窟中央，交织、汇聚，最终在水潭上空，凝聚成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由暗红数据流构成的复杂几何图案！
图案的中心，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机械眼睛的虚影！
与此同时，江敛和璃璟腕上的数据链，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不再是束缚的链接，而像是两根被烧红的铁索，传来灼烧灵魂的剧痛！系统的机械音，以一种扭曲、失真、充满杂音的方式，强行挤入两人的脑海：
【警……告……】
【检测到……超高浓度……‘源’质污染环境……】
【检测到……‘钥匙’载体……异常活性激增……】
【强制执行……最高优先级协议……】
【目标：回收‘钥匙’载体……清除污染源……】
【清除程序……启动……】
“是它！”被囚禁的存在发出愤怒而惊惧的咆哮，“系统的清理程序！它一直监视着这里！它要抓走女孩，还要毁掉这里的一切痕迹！快走！！”
水潭开始剧烈翻涌！黑色的潭水如同沸腾，冒出大量气泡，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腐朽与恶意！锁链被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洞顶开始有碎石簌簌落下！
那悬浮的机械眼虚影，冰冷的“目光”锁定了刚刚睁开眼的璃璟，以及她身边试图保护她的江敛！
璃璟似乎被眼前的剧变和脑海中的系统噪音彻底惊醒。她茫然地坐起身，看着四周暗红的光芒、沸腾的潭水、空中那只巨大的机械眼，还有手腕上灼痛的数据链，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混乱与恐惧。但在这混乱的最深处，江敛再次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绝对平静。
仿佛眼前的灭顶之灾，只是预期中的一幕。
“江敛……”她喃喃地喊出他的名字，声音虚弱。
江敛来不及思考，一把将她拉起来，护在身后，面对那只冰冷的机械眼和沸腾的潭水。他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充满毁灭气息的锁定感从机械眼传来，目标正是璃璟！而潭水中，似乎也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要配合系统进行“清除”！
前有系统绝杀，后有潭水怪物，四周镜光封锁！
绝境！
“抓住锁链！”被囚禁的存在突然吼道，声音带着决绝，“把我……拉起来！！”
江敛一愣，看向水潭中央。只见那黑色的轮廓正在剧烈震动，缠绕其上的粗大锁链疯狂晃动！
没有别的选择了！江敛猛地冲向潭边，用尽全身力气，抓住一根垂到岸边的、相对较细的锁链末端，猛地向后拉扯！混沌本源的力量在生死关头不计代价地爆发！
“吼——！！！”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混合了痛苦与愤怒的咆哮，从水潭中央炸响！整个洞窟地动山摇！那个一直被半浸在水中的黑色轮廓，在江敛的拉扯和它自身疯狂挣扎下，竟缓缓地从漆黑如墨的潭水中……抬升了起来！
烛光与暗红镜光的交织下，江敛终于看清了那轮廓的真容——
那并非生物，也不是雕像。
而是一块极其巨大、形状不规则、通体黝黑、表面布满天然孔洞和奇特纹理的陨石，或者说是某种无法形容的物质结块！锁链深深嵌入它的“身体”，将它牢牢束缚。而在它抬升出水面、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那些孔洞和纹理之间，竟然缓缓睁开了无数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却同样充满疲惫、痛苦与混乱的……眼睛！
密密麻麻的眼睛，如同星辰，又如同溃烂的伤口，齐齐“望”向了空中那只系统的机械眼虚影！
被囚禁的存在，本身就是这样一个恐怖的、不可名状的“多眼之物”！
“看够了吗……窃贼的走狗！”它所有的眼睛同时亮起混乱的光芒，一股狂暴、扭曲、但浩大无比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朝着空中的机械眼虚影轰击而去！
暗红色的数据图案剧烈震荡，机械眼虚影明显黯淡了一下，发出的锁定光束也出现了偏差！
就是现在！
“跳下去！”江敛对璃璟吼道，指着水潭边缘一个刚刚因为震动而露出的、被碎石半掩的狭窄水道！那水道斜着向下，不知通往何处，但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璃璟看着那幽深未知的水道，脸上血色尽失，但在江敛决绝的目光和身后系统与怪物的恐怖对峙下，她猛地一咬牙，闭眼朝着水道跳了下去！
江敛紧随其后！
在他们跳入水道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多眼的存在正疯狂地挥舞着锁链，与系统的机械眼虚影和潭水中涌出的、如同黑色沥青般的触须怪物缠斗在一起，暗红的数据流与混乱的眼眸光芒交织碰撞，整个洞窟仿佛末日降临。
而被囚禁存在的最后一声嘶吼，夹杂着无数眼睛的注视，穿越混乱的能量场，清晰地传入江敛即将被水道黑暗吞没的意识中：
“找到……真正的‘源’……”
“告诉她……”
“她的‘倒影’……在哭泣……”
“她的‘秩序’……正在被……侵蚀……”
冰冷刺骨的地下水瞬间淹没了口鼻！水道狭窄湍急，水流的力量推着两人不受控制地向下冲去！黑暗中只能感觉到身体不断撞击着凹凸不平的岩壁，耳边是轰鸣的水声。
江敛死死抓住璃璟的手腕，数据链在水中发出微弱的光，成为彼此唯一的联系。混乱、撞击、窒息……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江敛肺部的空气即将耗尽时——
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
“哗啦——！”
两人被汹涌的水流猛地抛出了水道出口，重重摔在一片相对平缓的、浅水及膝的石头河滩上。
冰冷清新的空气灌入肺中，江敛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坐起身。璃璟趴在他旁边，同样呛咳不止，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他们似乎身处一条地下河的边缘。头顶是天然形成的岩层，有微弱的天光从极高的、狭窄的岩缝中透下，勉强照亮了这个不大的地下空间。河水潺潺，流向未知的黑暗。空气潮湿，但没有了之前洞窟里那股浓郁的腐朽和恶意，反而有一种自然的、带着苔藓和矿物质的味道。
暂时……安全了？
江敛第一时间检查璃璟的情况。她除了冷和惊吓，似乎没有受重伤。她自己坐了起来，抱着湿透的手臂，牙齿打颤，眼神依旧有些空洞，但比之前在地下洞窟时要清醒一些。
“那……那是什么……”她看着江敛，声音发抖，“那个……好多眼睛的……东西……还有系统的声音……”
“一个被系统囚禁和利用的……‘倒影’。”江敛简单解释，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这里虽然看似安全，但仍在庄园地下，随时可能有其他危险。“它帮了我们。”
“它说……我是钥匙……”璃璟低下头，看着自己湿漉漉的手，眼神迷茫而痛苦，“我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是我……”
江敛没有回答。他也在思考被囚禁存在最后的话。“找到真正的‘源’”、“她的‘倒影’在哭泣”、“她的‘秩序’正在被侵蚀”……“她”指的是谁？那个真正的“源”？难道“源”是女性？和璃璟有关？
他甩了甩头，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首要任务是活下去，离开这个鬼地方。
他站起身，观察这个地下河滩。除了他们被冲出来的水道，还有另外两条较小的支流汇入，以及一条沿着河岸向斜上方延伸的、人工开凿痕迹明显的粗糙石阶。
“走那边。”江敛指了指石阶。有台阶，意味着可能通往地面，或者至少是庄园的其他部分。
璃璟默默点头，挣扎着站起来。她的衣服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在微弱天光下显得格外单薄脆弱。江敛移开目光，率先走上石阶。
石阶蜿蜒向上，坡度很陡。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攀爬。脱离了最直接的死亡威胁，疲惫、伤痛、寒冷以及方才接收到的庞大而惊悚的信息，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的黑暗中，隐约出现了木质的结构——是一扇活板门，从上方扣着。
江敛示意璃璟停下，自己小心地上前，侧耳倾听。门板另一侧寂静无声。他试探着推了推，门板没有锁死，但很沉重。他深吸一口气，用肩膀顶住，缓缓向上用力。
“嘎吱——”
活板门被顶开一道缝隙，干燥温暖的空气夹杂着灰尘和淡淡的、熟悉的陈旧家具气味涌了进来。
江敛轻轻将门板完全推开，探出头去。
外面是一个堆满杂物的阁楼。积着厚厚的灰尘，光线昏暗，但从老虎窗透入的天光可以看出，天色已经蒙蒙亮。黎明将至。
他们竟然从地下直接来到了庄园主楼的阁楼！
江敛先将璃璟拉上来，然后自己也爬了上去，反手将活板门轻轻合拢。
阁楼空间很大，堆满了蒙着白布的旧家具、破损的行李箱、废弃的画框和一些看不出用途的杂物。空气中飘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微弱的天光中缓缓舞动。这里看起来荒废已久，但至少暂时没有那些诡异“住户”的气息。
两人靠着一个大木箱坐下，精疲力竭。外面的天色一点点变亮，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女主人的“最后期限”也到了。
“我们……还在地下室吗？”璃璟抱着膝盖，声音依旧有些抖。
“不，我们在阁楼。”江敛低声道，“暂时安全。但女主人很快会发现我们不见了。”
璃璟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问：“我们……能逃出去吗？”
江敛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阁楼唯一的老虎窗。窗玻璃很脏，但能隐约看到外面庄园庭院的一角，以及更远处，那片将他们卷入的、黑暗的树林轮廓。
逃出去？按照被囚禁存在的说法，系统和女主人都会不遗余力地追捕璃璟这个“钥匙”。这个世界本身似乎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但坐以待毙，绝不是他的风格。
“能。”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而坚定，“一定有办法。”他看向璃璟，目光深邃，“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弄清楚，你究竟能打开什么样的‘锁’，又会引来什么样的……‘注视’。”
璃璟迎上他的目光，眼中的迷茫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恐惧，有困惑，也有一丝微弱的、逐渐凝聚起来的什么。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纸张摩擦的声音，从他们靠着的那个大木箱后面传来。
江敛瞬间警觉，示意璃璟噤声，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挪到木箱侧面，探头看去。
只见木箱后面的阴影里，散落着一些从箱盖缝隙中掉出的旧物。而在那些杂物中间，躺着一本硬壳的、深绿色封面的书。
书页摊开着。
借着越来越亮的天光，江敛清晰地看到，摊开的那一页上，画着一个极其复杂的、由无数线条和节点构成的图案，图案旁边，用优雅的花体字写着一行标题：
【论‘源’之印记的逆向解析与‘锁’的构建——基于‘花园’第七次收割数据】
而在图案的中心，以及书页的页眉、页脚处，反复出现着那个他们无比熟悉的——
古老花体符号。
以及一行用红笔额外标注的小字：
【警告：所有‘钥匙’皆对应唯一‘锁孔’。错误匹配将导致‘花园’结构性崩溃。当前匹配度最高的‘锁孔’坐标已锁定：核心数据库——a-07镜像回廊。】
江敛的瞳孔骤然收缩！
核心数据库——a-07镜像回廊！
这不正是他和璃璟在“万界回廊”中，他感知到系统九阙本体所在的那个巨大的、如同多层棱镜般旋转的水晶节点吗？！
璃璟这个“钥匙”，对应的“锁孔”，竟然是那里？！
那本摊开的书，仿佛一只无声的眼睛，静静地躺在灰尘中，揭示着令人颤栗的真相。
而阁楼下方，庄园主楼的方向，隐约传来了动静。
是女主人开始“寻找”她失踪的“客人”了。
晨光，透过肮脏的老虎窗，将尘埃照亮，也将书页上那个危险的符号，映得格外清晰。
仿佛命运的齿轮，在短暂的停顿后，再次……缓缓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