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血涂抹在帕子上,图案缓缓浮现。
这一次的线条格外清晰。鲜血顺着布纹蔓延,勾勒出一条街道:两旁高楼林立,中央横着斑马线,红绿灯亮起绿光。一辆卡车从远处驶来,轰鸣声低沉厚重,仿佛地面都在震颤。
她凝视着那辆卡车,呼吸渐渐放慢。
驾驶座上的男人侧过脸,露出半张面容——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右耳垂挂着一枚狼牙吊坠。是北狄王。他嘴角微扬,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抬起,朝她所在的方向比了个手势。
她猛地抬头。
谢珩也看见了。
他原本站在她身旁,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帕子上。此刻手腕一转,掌心的玉簪化作一支黑色钢笔。他紧握钢笔,手臂一横挡在她身前,视线迅速扫向展厅门口。
“你看到了?”她低声问。
他没有回答,只是后退一步,将她完全护在身后。
灯光忽然闪了一下。
两人同时抬头。头顶的灯开始忽明忽暗,闪烁频率越来越快。有人仰头张望,有人举起手机拍照,还有人小声议论。玻璃罩下的画作轻轻震动,边缘裂开细小的缝隙。
帕子上的血仍在发烫。
她低头再看,画面已然变化——卡车加速前行,红绿灯转为黄灯,行人正从对面走来。而她和谢珩站在街角,穿着此刻的衣服,正在交谈。下一瞬,撞击发生,碎片四溅。
她认得那个路口——城东博物馆西门。十分钟前,她正是从那里走进来。
不是三天后的事。
而是即将在现在发生的。
她捂住嘴,喉头一热,咳出一口血。鲜血滴落在帕子上,新出现的图案闪了闪,随即凝固不动。
“不行了。”她说,“图停了。”
谢珩转头看她,声音压得极低:“别再用了,你脸色太差。”
她摇头:“不是我停的,是它自己断了。”
话音未落,灯光骤然全灭。
展厅陷入黑暗,唯有出口处的绿色指示牌泛着微光,映出墙壁与柱子的轮廓。人群骚动起来,脚步声四起,有人说停电了,有人问要不要报警。
“砰!”
中央展区的一幅画猛然炸裂。玻璃碎了一地,画布从中撕裂,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内部破开。这幅画名为《残园·月夜》,其内容竟与她帕子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谢珩一把拉她蹲下,背靠柱子。他手中仍紧握钢笔,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不是意外。”他说。
她点头:“有人在切断我的预知。”
“谁?”
“不知道。但他不想让我看到后续。”
他们伏在地上,静听四周动静。参观者陆续朝出口撤离,脚步声渐稀。有人打电话联系保安,却无人靠近这边。展厅西侧,只剩他们二人。
谢珩缓缓抬头,望向天花板。
通风口的格栅松动了。一块金属板垂落下来,边缘系着一根极细的银线,在微弱光线下轻轻晃动。那根线连接至墙角的监控盒,接口处已被烧焦。
“是遥控装置。”他说,“有人用信号干扰电路,先让灯光失常,再引爆玻璃,制造混乱。”
她摸了摸袖中的荷包,药粉滚烫如炭火,却不敢取出。
“北狄王不在车上。”她轻声道,“他是司机,但他此刻并不在驾驶座。这是个圈套,他故意让我看到这一幕。”
谢珩皱眉:“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你能认出来。”她望着那根银线,“他知道你有边关图,也知道只要你看到这个画面,就会想起第十世的事。他在告诉你——他也记得。”
谢珩沉默片刻,声音低沉:“第十世,我们死在同一个地方。”
她心头一震。
“不是枪战,也不是围杀。”他继续道,“是一场车祸。卡车冲上人行道,撞塌展览厅的墙。你为我挡了一下,断了三根肋骨。我抱着你往外跑,第二辆卡车又来了。”
她喉咙发紧:“你说过,那是你最后一次失算。”
“因为我没想到他会开车。”谢珩看着她,“我以为他只会骑马,只会带兵打仗。但我忘了,轮回之后,他也能学会新的东西。”
她闭上眼。
后颈的胎记再度灼热,比之前更甚,如同烈火焚烧。指尖刚触到皮肤,眼前便浮现出新的画面——
依旧是那个路口。
绿灯亮起,行人踏上斑马线。
她站在路边,谢珩在旁与她说话。突然,一辆卡车猛冲上人行道,速度极快。驾驶座上的男人转头——正是北狄王。这次他戴着墨镜,嘴角咧开,手中握着一部手机。
手机屏幕显示视频通话界面。
对方头像是一朵枯萎的玉兰。
她猛然睁眼。
“崔姨娘。”她脱口而出。
谢珩立刻转头:“你说什么?”
“刚才的画面里,北狄王正在打视频电话,对方是崔姨娘。她在实时看着我们。”
谢珩眼神骤冷。
两人几乎同时明白——这场袭击并非随机。背后有人精准操控一切,时间卡得分毫不差。停电、爆裂、信号干扰,都是为了配合她所见的画面。这不是攻击,而是一场表演。
是在告诉他们:我知道你们能预见未来,所以我先演给你们看。
谢珩握紧钢笔,缓缓起身。
他没有走向出口,也没有去查看通风口的装置,而是径直走向展厅东北角的一面墙。那里挂着一幅未装框的油画,描绘的是雪地战场中,一名将军跪于尸堆之中。画下方贴着一个二维码,标注着“扫码观看创作过程”。
他走近,钢笔尖划开二维码底部的塑料壳。外壳破裂,露出内部电路板与纽扣电池。电线穿墙而过,通向隔壁房间。
“他在监听。”谢珩说,“整个展厅都设有接收器。我们说过的话,全都被传了出去。”
她扶着柱子站起来,身形略显摇晃。
“所以从我走进来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了。”
“不。”谢珩回头,“是从你展开帕子的那一刻。”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帕子。血迹已干,颜色转深。街道、卡车、路口,全都定格其上,宛如一张静止的照片。
她忽然想起一事。
“谢珩,第十世的时候,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顿了顿:“我没活下来。我死了。是你用血纹改了路线,让我提前十秒离开那个路口。”
“可我现在才看到这个画面。”
“所以这一世,时间变了。”他说,“你看到的,是我们本该经历的事。但现在,它提前出现了。”
她抬头看他:“那我们还去吗?”
“必须去。”他答,“他让我们看见,就是想让我们躲。但他不知道,我们一旦知道危险在哪,就不会走原来的路。”
他收起钢笔,变回玉簪,放入袖中。
然后伸出手:“走吧。去城东。”
她没动。
“你不害怕?”
“怕。”他说,“但我更怕你不信我。”
她望着他的手,慢慢将自己的手放上去。
他的手很凉,却握得很稳。
他们刚迈出一步,头顶传来一声轻响。
通风口的格栅掉落,砸在地上。银线断裂,飘荡空中。阴影深处,一道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钻入耳中:
“你们以为,躲一次就能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