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朝鲜前线的路,是一条用生命铺就的“钢铁运输线”。魏莱带领的四水镇支前运输队,只是这条宏大而残酷链条上微不足道的一环。
他们先是坐了一段颠簸的卡车,在坑坑洼洼的“急造军路”上摇晃了三天三夜,把人的骨架都快颠散了。然后卡车停下,前方就是敌机重点封锁区,所有物资必须化整为零,靠人背肩扛,穿越群山,送往前线兵站。
每人负重超过六十斤:炒面袋、急救包裹、还有一部分迫击炮弹。魏莱的左臂用绳子紧紧捆在身上,防止晃动加重负担,单靠右肩和背部承受重量。第一天走下来,右肩就磨破了皮,血和汗水把衣服黏在伤口上,每走一步都像刀割。
同行的二十个青壮年,都是四水镇最能吃苦的汉子,但这样高强度的负重行军,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极限。队伍里年纪最小的,才十八岁,叫栓柱,是王老根的孙子,走到第二天傍晚,一头栽倒在路边,怎么也拉不起来。
“栓柱!起来!”带队的志愿军运输连长(姓郭,是个满脸胡茬的老兵)大声吼道。
栓柱脸色煞白,嘴唇干裂,眼神涣散:“连长…我…我走不动了…炒面太沉了…”
“放屁!”郭连长一把将他拽起来,指着远处隐约传来炮声的方向,“你听听!前面在死人!你背的不是炒面,是前面兄弟的命!你就是爬,也得给我爬到兵站!”
魏莱走过去,把自己水壶里最后一口水喂给栓柱,然后蹲下身,从栓柱的背篓里拿出两包炒面,塞进自己的背篓。
“镇长…”栓柱眼泪涌出来。
“省点力气,留着走路。”魏莱声音平静,重新背起更重的背篓,继续向前。
郭连长看了魏莱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夜间行军是常态,为了躲避敌机侦察和轰炸。没有月亮的时候,山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一个拽着前一个人的衣角,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前进。摔跤是家常便饭,有人摔进了山沟,磕破了头,简单包扎一下,爬起来继续走。
最危险的是过“封锁线”——几段暴露在开阔地带的公路或山口,是敌机重点照顾的区域。通过时必须狂奔,不能停,不能聚堆。郭连长经验丰富,会选在黎明前最黑暗、敌机活动相对较少的时段冲刺。
第一次过封锁线时,敌机还是来了。先是远处传来引擎的轰鸣,然后几颗照明弹晃晃悠悠地落下,把山谷照得一片惨白。
“散开!卧倒!”郭连长声嘶力竭地大喊。
魏莱和队员们立刻扑倒在路边的弹坑和岩石后面。敌机俯冲下来,机枪子弹像泼水一样扫过地面,打得尘土飞扬,碎石乱溅。紧接着是炸弹的尖啸和爆炸,气浪把人掀得翻滚出去。
魏莱死死趴在一个弹坑里,泥土和硝烟灌了满口满鼻,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他听见不远处传来惨叫,是栓柱的声音。等敌机呼啸着离开,他爬起来冲过去,看见栓柱躺在地上,大腿被弹片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汩汩往外冒。
“急救包!快!”魏莱吼道。
一个队员手忙脚乱地撕开急救包,用纱布和绷带死死压住伤口。血暂时止住了,但栓柱脸色白得像纸,显然走不了了。
郭连长赶过来看了看,脸色铁青:“必须留下一个人照顾他,等后续担架队。”
“我留下。”魏莱毫不犹豫。
“你是指挥员!”郭连长反对。
“这里离兵站还有二十里,不能耽误。”魏莱快速说,“我留下照顾栓柱,你们把物资赶紧送上去。栓柱的负重,分摊一下。”
郭连长看了看重伤的栓柱,又看了看魏莱坚定的眼神,最终点头:“好!你们俩躲到那边山坳里去,我们留下标记,担架队最迟明晚能到!”
运输队重新整理行装,带着更沉重的负担和牺牲的悲怆,再次消失在黑暗的山路中。
魏莱和栓柱躲进一个背风的山坳。他先给栓柱重新包扎伤口,把自己的棉袄盖在栓柱身上,然后捡来一些枯枝,用最原始的方法钻木取火——在敌机可能出没的区域,他不敢用火柴。
火苗艰难地升起,带来一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和光亮。栓柱在昏迷中瑟瑟发抖,魏莱握着他冰凉的手,一遍遍低声说:“挺住…栓柱,挺住…你爷爷还在家等你…”
他想起王老根佝偻的背影,想起四水镇那片艰难维持的绿色,想起西山洼地里那些土豆苗。栓柱不能死在这里,不能。
后半夜,栓柱发起了高烧,开始说明话,喊娘,喊饿。魏莱把仅剩的一点炒面用雪水化开,一点一点喂给他。没有药,他只能一遍遍用雪给栓柱擦拭额头降温。
天快亮时,栓柱的烧终于退了一些,昏昏沉沉睡去。魏莱不敢合眼,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远处炮声隆隆,近处只有寒风呼啸。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脚步声。很轻,很杂乱,不像担架队。
他立刻警觉起来,轻轻摇醒栓柱,捂住他的嘴,示意别出声,然后拔出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张铁匠打的那把铬钢匕首),屏息凝神。
几个穿着破烂棉袄、端着步枪的人影,鬼鬼祟祟地摸进了山坳。看装束,像是南朝鲜军的溃兵或者游击队。
他们也发现了火堆和躺着的栓柱,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露出贪婪和凶光——他们看到了炒面袋和急救包。
一个瘦高个用生硬的汉语低喝:“东西!交出来!”
魏莱慢慢站起身,挡在栓柱前面,右手紧握匕首,左手无力地垂着。“中国人,志愿军运输队的。这些东西是送往前线的,不能给你们。”
“志愿军?”瘦高个狞笑,“正好!抓个活的,回去领赏!”说着就端枪逼了上来。
魏莱知道不能硬拼。他忽然脚下一滑,假装摔倒,同时右手匕首猛地掷出,精准地扎进了瘦高个端枪的手腕!
“啊!”瘦高个惨叫一声,步枪脱手。另外两人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魏莱已经像豹子一样扑上去,用还能动的右手抓住掉落的步枪,一个翻滚,枪口对准了剩下两人。
“滚!”魏莱低吼,眼神在火光映照下,带着战场上淬炼出的杀气。
那两人被他的气势震慑,又见同伴受伤,犹豫了一下,扶起瘦高个,仓皇逃进了山林。
魏莱没有追,他迅速捡回匕首,检查了一下栓柱无恙,然后熄灭余火,背上栓柱,拿起步枪和物资,艰难地离开了这个已经暴露的山坳。
他必须在天亮前,找到一个更安全的隐蔽点,等待担架队。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背着一个人,走在积雪未化的山路上,魏莱的右肩伤口崩裂,血渗透了衣服。但他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天亮时分,他终于在一个背阴的岩缝里安顿下来。栓柱再次昏迷,他自己也到了极限,靠着冰冷的岩石,意识开始模糊。
朦胧中,他好像看见了陈伊伊,穿着白大褂,在西北的风沙里对他笑;看见了雷班长,拄着拐棍站在创业渠边;看见了西山洼地里的土豆花,开得一片灿烂…
不能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他清醒了一些。他拿起那把沾血的铬钢匕首,在岩壁上用力刻画起来。没有纸笔,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记录下这一路的见闻,记录下运输线的艰难,记录下栓柱的伤,记录下遭遇溃兵…
如果自己活不到回去,至少这些刻痕,可能被后来的人看到。
刻着刻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停下刀,仔细端详匕首的刀身。在经历爆炸、搏斗、严寒之后,这把土法炼制的铬钢匕首,刃口依然锋利,没有崩裂,没有锈蚀。
西北要的“球形金属微粉”,或许…并不需要完美。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稳定和可靠,也许比理论上完美的性能更重要。
就像这把匕首,就像这条用血肉撑起的运输线,就像四水镇那些在饥寒中挣扎却不肯倒下的人。
不完美,但坚韧。
这或许,就是他能为西北提供的,最宝贵的“样品”。
担架队在第二天傍晚找到了他们。栓柱被紧急后送,魏莱因为失血和过度劳累,也被送进了离前线最近的一个兵站野战医院。
说是医院,其实就是几顶破旧的帐篷,地上铺着草垫,挤满了从前线抬下来的伤员。缺医少药,血腥味和腐臭味浓得化不开。仅有的几个医生和卫生员忙得脚不沾地,很多重伤员就在痛苦的呻吟中慢慢死去。
魏莱的伤不算重,主要是疲劳和失血。休息了两天,能下地走动后,他就主动帮着卫生员干活:清洗绷带(反复使用)、给伤员喂水喂饭、按住那些在没有麻药情况下进行截肢手术的战士…
在这里,他真正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一个十七岁的小战士,腹部中弹,肠子流出来,医生用烧红的铁丝烫灼止血,他疼得把嘴唇都咬烂了,硬是没喊一声,只是死死抓着魏莱的手,指甲掐进肉里。手术做完,小战士虚弱地问:“同志…我们…赢了吗?”
魏莱看着他清澈却渐渐涣散的眼睛,用力点头:“赢了!我们把美国鬼子打回去了!”
小战士嘴角扯出一丝笑意,然后永远闭上了眼睛。
魏莱轻轻合上他的眼皮,感觉自己的心又冷硬了一层。
他也在伤员中,遇到了四水镇送出来的兵。李铁柱的儿子李建国,在工兵连,被炮弹震伤了耳朵,暂时失聪,但人没事,看见魏莱,激动得直比划。马三炮的侄子,在炊事班,运送铁锅时被流弹打伤了胳膊,已经包扎好,很快就能归队。
看见家乡的孩子还活着,魏莱心里多少有了点安慰。但他也听说,另外两个四水镇的兵,已经牺牲了,一个死于空袭,一个死于寒冷。
他把名字默默记在心里。
在兵站的第十天,魏莱的体力基本恢复。他找到兵站站长,要求归队,继续执行运输任务。站长看了看他吊着的左臂,摇摇头:“你这个样子,上去也是累赘。正好,有一批重伤员要后送到大后方医院,缺个带队干部,你去吧。也算完成任务了。”
魏莱知道,这是照顾他。但他看着帐篷里那些残缺的身体,看着医生们绝望的眼神,忽然说:“站长,我能…看看你们的药品清单和器械情况吗?”
站长愣了一下,还是把清单给了他。药品寥寥无几,器械更是简陋得可怜。
魏莱仔细看着,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四水镇那些土法:用蒸煮法替代高压消毒?用草木灰和石灰水配制简易消毒液?用竹片和绷带制作夹板?甚至…用烤热的石头给伤员保暖?
他把这些想法跟站长和医生说了。起初,医生们觉得这个农村来的干部在胡闹,但魏莱用自己在四水镇处理冻伤、感染的实际案例说服了他们。反正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死马当活马医。
于是,在魏莱的“指导”下,兵站里出现了一些奇特的景象:大锅煮着纱布和器械,冒着滚滚蒸汽(虽然达不到绝对无菌,但比不消毒强);伤员用的消毒水,变成了熬煮的浓茶色草木灰水;骨折固定,除了有限的夹板,更多用了韧性好的竹片和木条;夜里,一些轻伤员抱着烤热的鹅卵石入睡…
效果当然比不上正规药品和器械,但确实减少了一些感染,缓解了一些痛苦。更重要的是,这种“土法上马、自力更生”的精神,在绝望的环境中,点燃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兵站站长对魏莱刮目相看:“魏莱同志,没想到你还懂这些!”
魏莱苦笑:“都是被逼出来的。”
他想起了四水镇,想起了张铁匠的炉火,想起了马三炮的土豆苗。原来,在生存的绝境里,人类能迸发出的智慧和韧性,是如此相似。
几天后,后方送来了极其有限的一批新药品,其中有一种新型的消炎粉,效果比磺胺好。随药来的,还有一份简短的技术通报,上面提到了一种“新型伤口清洗液”的配制方法——用特定比例的食盐、小苏打和一种“特殊矿物粉”混合。
魏莱看到“特殊矿物粉”几个字,心里猛地一跳。他想起西北信里提到的“高纯度石墨”…会不会是?
他找到兵站医生,仔细询问。医生也说不太清,只知道这种矿物粉是最近才配发下来的,很少,很珍贵,据说对清理烧伤和化学武器污染有奇效。
魏莱没有再问。但他知道,西北的成果,已经开始以最微小、最隐秘的方式,渗透到这场战争的最前沿。
这让他感到一种近乎战栗的激动。那些在西山深处、在铁匠铺里、在无数个不眠之夜中摸索出来的、粗糙不堪的“土法”,那些被杜书记斥为“奇技淫巧”的东西,正在以这样一种方式,与这个国家最顶级的智慧联结,并最终化为拯救生命的力量。
离开兵站前,魏莱把自己那本沾满血污、但记录了一路见闻和思考的笔记本,郑重地交给了兵站站长。
“站长,这里面有些运输线上的情况,还有…一些土法救护的体会。或许…对以后有点用。”
站长接过厚厚的笔记本,沉默片刻,向魏莱敬了一个军礼。
魏莱回礼,然后转身,汇入后送伤员的队伍,踏上了归途。
来时二十人,归时仅他一人(栓柱重伤后送更远的医院了)。背上的行囊空了,但心里却装满了更沉重的东西。
当他终于远远看到四水镇那熟悉的轮廓,看到创业渠边“人定胜天”的碑影时,这个在战场上没掉一滴泪的汉子,眼眶瞬间湿热。
他回来了。
带着一身硝烟,满心沧桑,和一颗被战火淬炼得更加坚硬、也更加柔软的心。
魏莱的归来,在四水镇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动。人们围上来,看他黝黑消瘦的脸,看他吊着的左臂,七嘴八舌地问前线的情况,问栓柱和其他人的下落。
魏莱只简单说了句:“仗还在打,很苦。栓柱受伤了,但命保住了。其他人…都还在。”
更多的细节,他不能说。那些血肉横飞的场面,那些无声死去的年轻生命,那些在绝境中挣扎的坚韧…说出来,除了增加恐慌,没有任何好处。
他第一时间去找了周明远。老文书看见他,眼圈就红了,拉着他上下打量:“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镇里怎么样?”魏莱问。
周明远脸色凝重起来,压低声音:“杜书记派人来过两次,说是‘检查夏管’,其实东看西看,还专门去了西山那边转悠。马三炮机灵,提前把土豆地又伪装了一层枯草,没被发现。张铁匠那边,试验停了几天,后来看风声没那么紧,又悄悄开始了。”
“还有,”周明远声音更低了,“您走这段时间,镇上…又丢了一次粮。”
魏莱眼神一凛:“怎么回事?”
“还是粮仓。守卫没发现人,但西墙根下又多了个洞,少了三十斤苞米面。我们查了,没线索。李铁柱气得要把守卫绑了,被我拦下了。”
魏莱眉头紧锁。内鬼没清干净?还是…有外人渗透?战争时期,敌特活动猖獗,四水镇这个支前点,被盯上不奇怪。
“加强警戒,内部再筛一遍。”魏莱说,“尤其是最近和外界有接触的人。”
他接着去看土豆地。马三炮像守护眼珠子一样守在那片洼地,土豆已经过了花期,开始结地下块茎。扒开一株旁边的土,能看到指头大小的、嫩生生的土豆雏形。
“长得不错。”魏莱终于露出一丝真心的笑容,“再有一个月,就能收了。”
“镇长,”马三炮忧心忡忡,“杜书记那边…万一秋收时他来检查,看见这么多土豆…”
“到时候再说。”魏莱拍拍他,“先把眼前这关过了。从今天起,每晚多加两个哨,盯着这片地。”
最后,他去了铁匠铺。张铁匠看见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黄牙:“镇长,你可算回来了!快来看!”
他把魏莱拉进里间,指着墙角几个陶罐:“按你说的,不追求最细,追求最稳。这几个罐子里,是不同配方、不同工艺下出来的粉,我都标好了。还有,你猜怎么着?我发现,用那个…你叫‘蒸汽气泡法’弄出来的粉,虽然不够细,但特别‘滑溜’,不容易结块!”
魏莱眼睛一亮。不容易结块,意味着流动性好,这在某些应用场景下,可能比粒径更重要。他立刻让张铁匠把每种粉末都取一点样品,连同详细的工艺记录,准备再次寄往西北。
做完这些,他才回到炮楼,好好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衣服。魏国一直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把省下来的一个煮土豆塞到他手里。
“爹,吃。马爷爷给的。”
魏莱看着手里那个还带着泥土清香的小土豆,心里最坚硬的地方,忽然塌下去一块。他蹲下身,抱住这个瘦小的孩子,久久没有松开。
前线是血肉横飞的战场,后方是无声却同样残酷的战场。饥饿、猜忌、压力、看不见的敌人…每一样都能杀人于无形。
但他必须挺住。为了怀里这个孩子,为了西山那片绿色的希望,为了铁匠铺里那些可能点亮未来的星火,也为了兵站里那些死去和活着的年轻战士。
休息了一晚,第二天,魏莱去了镇政府(就是炮楼),召集所有干部开会。
他把前线见闻,挑能说的说了一些,重点强调了支前任务的艰巨和长期性。
“仗,一时半会儿打不完。咱们四水镇,作为支前点,以后任务只会更重,不会更轻。”魏莱看着众人,“但咱们不能光靠勒紧裤腰带,从牙缝里抠。得想办法,提高产量,增加储备。”
他提出了几个具体措施:
第一,扩大土豆种植。在确保秘密试验田安全的前提下,挑选最可靠的农户,在自家自留地、房前屋后等隐蔽处,小规模试种本地土豆(以掩人耳目),积累经验和技术。
第二,改进农具和耕作方法。张铁匠暂停部分微粉试验,集中精力打造一批更轻便、更耐用的锄头、镰刀,提高劳动效率。同时,推广他在前线兵站学到的“土法堆肥”,充分利用人畜粪便和草木灰,增加地力。
第三,建立“互助粮食银行”。鼓励农户在完成基本口粮和上交任务后,将多余的粮食(哪怕只有几斤)存入“银行”,由镇里统一保管,登记在册。遇到青黄不接或紧急任务时,可以凭“存折”借支,秋后归还。这既能增加集体储备,又能减少因私藏粮食引发的偷盗和猜忌。
这些措施,有些触动了固有的利益和习惯,会上争论激烈。尤其是“粮食银行”,很多人不信任,怕“有借无还”。
魏莱耐心解释:“银行不是白拿,是借!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而且,存在镇里,总比藏在家里被老鼠啃了、被贼偷了强。这是为了大家好,也是为了应付上面越来越重的任务。”
最终,在他的坚持和李铁柱等人的支持下,方案勉强通过。
会开完,人都散了。周明远留下来,低声说:“镇长,杜书记那边…听说你回来了,肯定还会来找麻烦。咱们这些新动作,是不是太显眼了?”
魏莱望向窗外,西山在暮色中只剩下一个沉默的剪影。
“该做的,还得做。”他说,“不能因为怕他,就不活了。他来了,我应付。你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周明远看着魏莱的背影,忽然觉得,镇长这次从前线回来,好像哪里不一样了。具体说不上来,但就是感觉…更稳了,也更决绝了。
像一把在血火里重新淬过、磨过的刀。
安静,却透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