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于主位的蓝启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心中对金光善那套虚与委蛇的说辞颇为不以为然,对虞紫鸢的刚烈直接倒是有了几分新的认识。
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声音平稳无波,将孔明灯夜发生的事情,再次客观、简练地叙述了一遍,并未偏袒任何一方,但事实本身,已足够说明问题。
“……金宗主,江宗主,虞夫人,”
蓝启仁目光扫过在场三人,最后说道,“今日请三位前来,便是想就此事商讨出一个解决之策。毕竟听学尚有数日方结束,弟子们总还要在一处相处,若因此事心存芥蒂,恐生事端,也于云深不知处的清静不合。”
蓝启仁话音刚落,虞紫鸢便立刻接口,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不必商讨了!今日正好有蓝老先生在此做个见证。”
她目光锐利如刀,先扫过面色难看的金光善,然后看向蓝启仁,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我云梦江氏,正式向兰陵金氏提出,解除金子轩与吾女江厌离的婚约!自此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昔日信物,不日便派人送回金麟台!”
她这话说得又快又决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雅室内一片寂静。
虽然早有预料,但真听到虞紫鸢如此干脆利落地提出退婚,连江枫眠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释然和支持。金光善更是脸色骤变。
“不至于!虞夫人,真的不至于啊!”
金光善连忙开口,脸上堆满了焦急与“痛心”,试图挽回。
“不过是两个孩子年轻气盛,闹了点小别扭,口角之争而已!何至于就到了退婚这一步?子轩他已知错了,回头我让他亲自向江姑娘赔罪!咱们两家多年交情,岂能因这点小事就……”
“小事?”
虞紫鸢猛地打断他,凤目含煞,周身气息陡然变得危险起来。
“金宗主觉得,当众羞辱未来道侣,毁人清誉,是小事?”
“那我今日抽你儿子那几鞭子,在你看来,想必也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了?要不要我现在也让你体会一下,这‘小事’究竟是什么滋味?!”
她手腕上的紫电戒指隐隐有电光流转。
金光善被她话中的杀气骇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脸上血色褪尽,连忙摆手:
“虞夫人息怒!息怒!金某绝非此意!”
他知道,跟盛怒中的虞紫鸢讲道理是行不通了。
这婆娘是真敢动手!他飞快地权衡利弊,退婚固然伤及金氏颜面,但若继续纠缠,惹毛了虞紫鸢,她真不管不顾闹将起来,甚至影响到两家在水路上的合作,那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金子轩虽是他的继承人,但比起兰陵金氏的整体利益,一个儿子的婚事,似乎也没那么不可舍弃……
念及此处,金光善脸上迅速换上一副无奈又惋惜的表情,仿佛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叹了口气,道:
“唉!既然虞夫人心意已决,坚持要退婚……我兰陵金氏,虽感遗憾,但也尊重江氏的决定。”
他话锋一转,又带上那副虚伪的和事佬面孔。
“只是,虞夫人,江宗主,你我一向交好,守望相助。万望不要因为小辈们这点不愉快,就伤了两家和气,心生嫌隙啊!日后仙门之中,还需多多来往才是。”
他这话看似大度,实则是在为自家找补,生怕云梦江氏因此事在经济上卡他们的脖子。
那依赖云梦水道的生意,可是兰陵金氏的一条重要财路!
虞紫鸢何等精明,岂会听不出他话中深意?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淡淡道:
“金宗主多虑了。退婚是退婚,交情是交情。我云梦江氏行事,向来恩怨分明。该如何,便如何。”
她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既没答应也没拒绝,反而让金光善心里更加七上八下,摸不准虞紫鸢后续会有什么动作。
蓝启仁见双方基本意向已定,便适时开口道:
“既然两家均已同意解除婚约,那便依礼而行。需立下文书,言明缘由,双方签字用印,以示郑重,也免日后纠纷。”
“正当如此。”
江枫眠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宗之主的威仪。
虞紫鸢更是直接,从袖中取出一早就准备好的、早已写好的退婚文书,显然是有备而来。
“文书在此,金宗主,请过目吧。”
她将文书递给身旁侍立的江氏弟子,由那弟子转呈给金光善。
金光善接过那薄薄的一页纸,只觉得重逾千斤。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上面虽未过多苛责金子轩,但“性情不合”、“难缔良缘”等字眼,依旧像针一样扎眼。
他知道,今日这字一签,金氏的脸面算是丢了不少。
但形势比人强,他只能硬着头皮,在江枫眠和虞紫鸢冰冷的目光注视下,以及蓝启仁的见证下,颤抖着手,在那退婚文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盖上了兰陵金氏的家主印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