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紫鸢闭了闭眼,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要将深埋心底多年、连自己都不愿轻易触碰的愧疚说出来。
“阿离,你知道吗?”
虞紫鸢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追忆的痛楚。
“当初……当初是阿娘非要和你阿爹较劲,争强好胜,与你爹生闷气,这才……这才导致了你不足月便出生,先天不足,资质……受损。”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江厌离和王灵娇的心上。
江厌离甚至忘记了哭泣,抬起泪眼朦胧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母亲。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关于自己资质平庸的真正缘由,她一直以为,只是自己运气不好,这才导致自己一出生天赋就差。
虞紫鸢看着女儿震惊的眼神,心中痛楚更甚,她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语气急切地解释道:
“可是阿娘从来没有嫌弃过你修为低!从来没有!”
她强调着,眼中也泛起了水光。
“阿娘每次说你,督促你修炼,甚至有时话说得重了些……阿娘只是……只是恨铁不成钢啊!”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焦虑:
“阿娘是怕!怕你因为资质所限,将来修为难以精进,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无法立足,无法保护好自己!”
“尤其是……尤其是当阿娘听说,那颖川王氏的二小姐,就是这位娇娇的事情后,”她目光扫过一旁懵逼的王灵娇,“她原本资质据说也并非绝佳,却能凭借自身努力,年纪轻轻便结成了金丹!阿娘听了,心里就更着急了!”
她看着女儿,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与深沉的母爱:
“阿娘不希望你以后只能围着厨房、围着后院、围着你未来的夫君转!”
“阿娘希望我的阿离,即便没有顶尖的资质,也能拥有足以自保、足以挺直腰杆行走于世间的力量!”
“阿娘是希望你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都能靠自己站稳脚跟,保护好自己,不需要仰人鼻息,更不需要因为修为不济而受人轻贱!你明白吗,阿离?”
这番剖白,彻底颠覆了江厌离对母亲一直以来严厉督促的认知。
原来,那些看似不近人情的苛责背后,隐藏着的是母亲如此深沉的恐惧与爱护!
她不是嫌弃自己,她是怕自己将来受苦!怕自己因为不够强大而受制于人!
“阿娘……呜呜呜……”
江厌离再也忍不住,扑进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次的哭泣,不再是委屈和隐忍,而是释然,是感动,是多年来压在心头那块关于“资质”和“母亲期望”的大石被骤然移开的宣泄。
她紧紧抱着母亲,仿佛要将这些年错失的亲密和理解都弥补回来。
虞紫鸢也被女儿这全然依赖的拥抱弄得眼眶发热,她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不再说什么,只是任由她哭着,将自己胸前的衣襟濡湿了一大片。
这一刻,母女之间那层因沟通不畅而形成的无形隔膜,似乎在泪水中悄然消融。
王灵娇站在一旁,看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幕,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她终于明白,为何原着中虞紫鸢对江厌离的婚事如此执着,除了家族颜面和与金夫人的情谊,更深层的,恐怕是希望女儿能有一个强大的依靠,弥补她自身修为的不足。
只是她用错了方式,反而给女儿带来了更多的压力。
许久,江厌离的哭声才渐渐平息,变成了小声的抽噎。
虞紫鸢拿出帕子,细细地为女儿擦去脸上的泪痕,动作是前所未有的轻柔。
待江厌离情绪完全平复下来,虞紫鸢拉着她的手,在廊下的石凳上坐下,王灵娇也乖巧地坐在一旁。
虞紫鸢看着女儿虽然眼睛红肿,但眉宇间那份郁结之气似乎散去了不少,心中稍安。
她沉吟片刻,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果决,但不再带有压迫感,而是带着一种商量的口吻:
“阿离,金子轩此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当众羞辱于你,品行有亏,绝非良配。”
“这桩婚事,继续下去只会让你受尽委屈。”
“阿娘的意思,是回去之后,便正式向金家提出,解除婚约。你看如何?”
若是之前,江厌离或许还会因为种种顾虑而犹豫,但经过方才母女交心,她深切地感受到了母亲毫无保留的维护和支持,心中那份因婚约而来的沉重枷锁仿佛瞬间松开了。
江厌离抬起头,目光虽然还带着泪光,却透出一股清晰的坚定。
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阿娘,女儿同意退婚。事已至此,这门婚事……确实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女儿不愿,也不该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听到女儿如此明确的答复,虞紫鸢心中最后一丝因好友情谊而产生的犹豫也彻底消散了。
她用力握了握女儿的手:“好!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阿娘来处理。定不会让你白白受这份委屈!”
婚事有了决断,江厌离心中仿佛一块大石落地,轻松了不少。
她忽然想起一事,目光转向一旁安静陪伴的王灵娇,脸上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对了阿娘,”江厌离轻声开口,“阿离还有一件事,想要求阿娘。”
虞紫鸢有些意外,看向女儿:“哦?何事?但说无妨。”
江厌离拉过王灵娇的手,对虞紫鸢说道:“阿娘,娇娇妹妹她……十分崇拜您,一直希望能有机会拜您为师,跟随您修习术法,尤其是您那出神入化的鞭法。不知……阿娘意下如何?”
王灵娇一听,机会来了!
她立刻站起身,朝着虞紫鸢便是深深一揖,抬起脸时,那双明媚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和期盼,语气更是真诚得不得了:
“江夫人!娇娇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您行事果决,修为高深,尤其是那一手鞭法,英姿飒爽,威风凛凛,实乃我辈女修之楷模!”
“娇娇做梦都想着,若能得您亲自指点一二,哪怕是端茶送水、牵马坠蹬,那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若能拜入您门下,得您教导,娇娇……娇娇真是死而无憾了!”
这一连串的恭维,虽然带着几分夸张,但配上王灵娇那亮晶晶的眼神和无比诚恳的表情,竟丝毫不让人觉得虚伪,反而显得格外真挚可爱。
虞紫鸢纵横修真界多年,什么奉承话没听过?
但被一个如此灵秀可爱、本身也极为出色的小姑娘,用这般直白又热烈的语气表达崇拜,还是头一遭。
尤其这小姑娘还是女儿的好友,刚刚还帮她们母女解开了心结。
她看着王灵娇那副“您不答应我就长跪不起”的架势,再听着那“死而无憾”的夸张表白,饶是她性子刚硬,此刻嘴角也不由得微微上扬了一下,心中那股因金子轩而起的郁气,竟被冲散了不少。
她故意板起脸,上下打量了王灵娇一番,哼道:
“哼,你这丫头,瞧着乖巧,胆子倒是不小,嘴皮子也挺利索。我那鞭法,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学的,吃得了苦吗?”
王灵娇一听有戏,立刻把胸脯拍得邦邦响,信誓旦旦地保证:
“师父放心!娇娇什么苦都能吃!只要师父肯教,上刀山下火海,娇娇绝不皱一下眉头!”
她这改口改得极其顺溜,直接从“江夫人”升级成了“师父”。
虞紫鸢被她这声“师父”叫得通体舒泰,再看她资质心性确实都是上佳,又是女儿难得的知心好友,心中已是千肯万肯。
她矜持地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真心的、带着些许傲然的笑容:
“好了好了,收起你那套油嘴滑舌。看在你诚心诚意,又与阿离交好的份上,你这个徒弟,我虞紫鸢认下了!”
她顿了顿,恢复了云梦江氏主母的派头,规划道:
“不过,拜师不是小事,更不能委屈了你。待为师回去后,好好挑一个黄道吉日,广发请帖,在莲花坞为你办一场风风光光的拜师宴!让仙门百家都看看,我虞紫鸢收了个好徒弟!”
这可是她正式收的第一个入门弟子,意义非凡。
她虞紫鸢的徒弟,排场绝不能小了!定要将这丫头风风光光地迎入师门,绝不会亏待她半分。
王灵娇闻言,心中大喜过望!她立刻整理了一下衣袍,后退三步,对着虞紫鸢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声音清脆悦耳:
“弟子王灵娇,拜见师父!一切但凭师父做主!”
看着跪在眼前、玲珑剔透的未来小徒弟,又看了看身旁终于展露笑颜的女儿,虞紫鸢只觉得心中豪气顿生。
金子轩那小子算什么东西?退了婚正好!她虞紫鸢的女儿,自有她的骄傲和前程!
如今又得了一个这般合心意的徒弟,云梦江氏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