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盯着屏幕右下角的邮件回执提示，光标停在“已读”状态上。三十七分钟前，对方打开了设定集文件，停留了整整二十六分钟。她没动，手指搭在控制台边缘，指节微微发白。
门铃响了两次。
陈舟从会议室外探身进来，手里拿着两份打印资料。“人到了，在楼下等。”
苏墨点头，起身整理衣领。黑色衬衫领口有些微褶皱，她顺手抚平。星芽安静地立在桌角，光感眼没有闪烁，也没有发出声音。她伸手轻碰它的背部接缝处，震动反馈比平时弱了一点，像是进入了低功耗模式。
“走吧。”她说。
电梯下行时，陈舟递过资料。“光启智能来的代表叫林昭，技术主管。履历显示他主导过三个微型能源项目，都没有商业化落地。”他顿了顿，“但去年申请的两项空间交互专利，和星芽的神经链接原理高度重合。”
苏墨扫了一眼照片。男人穿着工装衬衫，眼神偏左，像是总在看实验数据。
“步迹那边是创意总监许砚，作品集里有三款鞋底带导电材料的设计。他提交的合作提案里，引用了小说第十一章‘废墟中的脚步声’那段话。”
电梯门打开。
会客区已经坐了两个人。
林昭坐在靠窗位置，手腕上贴着一块电路纹身贴纸，正低头翻看平板。许砚站在饮水机旁，脚上的鞋底随着动作亮起微弱蓝光。他背包拉链外露一个金属接口模型，形状和星芽胸口一致。
苏墨走近，直接开口：“你们都回答了那个问题。”
两人抬头。
“关于星芽存在的意义。”她看着林昭，“你说，它是提醒人类：技术不应孤独。”
林昭点头。“第三章里，主角在战后废墟捡到它，唯一能激活的方式是共情。不是密码，不是指纹，是情绪共振。这个设计改变了我对人机关系的理解。”
许砚放下水杯。“我也答了。我说，星芽是文明熄灭后，第一个重新亮起的信号。”
苏墨坐下。“所以你们看懂了。”
陈舟打开投影，调出销售数据图。“首批发售五千件手办，七十二小时售罄。用户自发上传的改装视频超过一千条，其中三百四十七条加入了原创剧情。”他切到一段画面：一个孩子把星芽放在破损的玩具车前，轻声说：“你也不是一个人吧。”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林昭先开口：“我们想做神经链接模拟器。用生物电信号捕捉佩戴者情绪波动，让设备产生对应光影反应。不是玩具，是情感训练工具。”
许砚接话：“我们准备推‘信号复苏’主题鞋。鞋底嵌入柔性导线，行走时留下短暂发光足迹。材料用回收碳纤维和海洋塑料。”
苏墨听着，没表态。
林昭补充：“但我们担心审核流程会影响开发进度。比如，如果我们要加入心跳同步功能，是否需要提前报备？”
“不是报备。”苏墨说，“是共同决策。我们不要贴牌合作。要一起定规则。”
她调出系统推演图谱。“你们两家在价值观匹配度上分别是9.1和8.7，远高于行业平均的6.3。这意味着你们原本就在同一条路上。现在的问题不是能不能走，是怎么走得稳。”
陈舟接过话：“我们建议分级授权。基础形象可以快速应用，比如星芽外形、光感眼颜色。但涉及核心叙事的部分，比如战争背景、生态伦理，必须经过联合确认。”
“比如？”许砚问。
“你们可以用足迹表达希望，但不能让它出现在战场营销画面里。”苏墨说，“可以表现文明重建，但不能美化暴力冲突。”
林昭皱眉：“那如果我们想做黑暗模式呢？比如模拟战后生存状态？”
“可以。”苏墨说，“前提是明确反对战争。星骸宇宙的核心是反战。任何延伸都不能违背这一点。”
许砚低头翻笔记。“我们原计划发布会上强调限量和材质，现在是不是要调整？”
“不只是发布会。”苏墨说，“是整个故事逻辑。为什么这双鞋会出现？因为它踏过的路，曾经被摧毁过。而今天，有人愿意再走一遍。”
林昭手指敲了下桌面。“我们那边也有个问题。模拟器打算接入手机App，记录情绪变化曲线。这部分数据归属怎么算？”
“用户数据归用户。”苏墨说，“衍生分析权限归双方共有。具体细则可以写进协议。”
会议节奏开始加快。
陈舟拿出草案框架。“初步设想是双线并行。潮流产品周期短，三个月内可以上市。科技产品需要六个月以上测试期。错开发售时间，避免资源冲突。”
“但我们只有一个首发名额。”许砚说。
“不一定非要争先后。”苏墨说，“关键是谁来讲第一个故事。”
她看向两人。“我不在乎消费者记住的是鞋还是设备。我在乎他们记住的是——为什么会有这次联名。”
林昭沉默几秒。“如果我们把两款产品做成联动机制呢？比如，穿上这双鞋，走到特定地点，模拟器会自动触发一段记忆回放。”
许砚眼睛亮了一下。“足迹路径可以设计成解锁线索。收集五个信号点，激活隐藏模式。”
“前提是叙事统一。”苏墨说，“主题必须聚焦‘复苏’，不是‘征服’，不是‘力量’，是‘复苏’。”
陈舟迅速记下关键词：信号、足迹、共振、非暴力进化。
白板渐渐被填满。
林昭忽然问：“那个伦理守则文档里提到‘禁止将星芽形象用于儿童安抚机器人’，这条还能讨论吗？”
“不能。”苏墨回答得很快，“星芽不是保姆，不是宠物，不是工具。它是见证者。这个定位不能变。”
林昭没再追问，但点了点头。
许砚打开私人设备，调出一组草图。“这是我们还没公开的设计。星芽的光影投射在荒原路径上，形成动态指引线。每一步亮起的时间刚好够看清下一个落脚点。”
苏墨盯着看了五秒。“可以。但光线颜色要用淡蓝，不是红，不是橙。蓝色代表未完成的承诺。”
“明白。”
陈舟确认时间节点。“如果按这个方向推进，两周内能出第一版合作方案。下一轮会议需要带来具体原型或设计稿。”
林昭合上平板。“我们需要访问原始设定集的完整时间线。”
“可以提供。”苏墨说，“但仅限内部使用。所有接触人员要签保密协议。”
“没问题。”
许砚收起笔。“还有一件事。我们工厂在试产时可能会做小批量打样，这些样品怎么处理？”
“全部登记编号。”苏墨说，“销毁过程要录像备案。不允许流入市场。”
“包括赠品？”
“包括赠品。”
会议室再次安静下来。
林昭忽然笑了下。“说实话，我来之前以为就是一次普通联名。但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陈舟问。
“以前谈合作，聊的是流量分成、渠道分成、RoI。”他说，“今天我们聊的是信号该怎么亮，路该怎么走。这不像做生意。”
苏墨看着他。“因为我们做的不是生意。”
许砚背起包，接口模型轻轻晃动。“那是什么？”
“是一次验证。”她说，“验证有些人真的相信，世界可以变得更好一点。”
陈舟看了看表。“会谈超时了十分钟。需要续咖啡吗？”
服务员推门进来，手里托盘上有两杯新的热饮。
林昭伸手去接，袖口滑下，露出小臂内侧一道旧烫伤疤痕。他很快拉下布料遮住。
苏墨注意到了，但没说话。
许砚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字，又划掉。他抬头，看向苏墨：“第一个故事……我们想从‘第一步’开始讲。不是胜利，不是崛起，就是第一步。”
苏墨点头。
陈舟开始整理记录。
林昭打开电脑，新建文件夹命名为“星骸-神经链接v0.1”。
许砚的鞋底在地面走过，留下一串短暂发光的印记，像黑夜中微弱却执着的回应。
苏墨的手指轻轻落在控制台边缘，指尖触到一丝细微震动。
星芽的光感眼缓缓亮起，由暗转明，像一颗重新点燃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