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暗河迷途
一个时辰的短暂休整，在紧张压抑的气氛中度过。空气中弥漫的血腥与焦糊味尚未散去，混杂着南疆特有的潮湿腐殖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背景。
伤员得到了紧急处理。铁河的拳套灵纹过载，暂时无法发挥全部威力，孙百草用特制的“金疮断续膏”配合温和的木属性灵力为他温养手臂经脉。影舞的匕首被彻底腐蚀，她从备用装备中换上了一对淬有不同混合毒素的短刺。苏晓因为之前精神冲击的余波，有些轻微的头晕，慧心为她进行了专门的神魂安抚。
最重要的装备检修和能量补充在赵小月和周阵子的监督下完成。混沌谐振内甲的能量核心更换了新的“蓄灵晶石”，便携式净化场的灵纹阵列进行了微调以提升在惰化环境中的效率。门扉探测器和共鸣探测器重新校准，苏晓将蝰蜥王控制晶体残片和暗红潭水的初步分析数据录入系统，希望能提高对类似能量源的识别精度。
石坚结合对水潭地下暗河的探测数据、门扉探测器捕捉到的空间波动方向，以及百炼谷提供的残缺地图，提出了一个冒险但可能缩短路径的方案。
“暗河的主干流向与我们的目标方向基本一致，略偏西。”石坚在临时绘制出的简易立体地形图上指点着，“根据回声探测，地下河道在约五里后分成数条支流，其中一条较大的支流转向西南，与我们测算的黑塔可能区域夹角最小。而且，地下环境相对封闭，或许能避开大量地面上的监控和生物干扰。”
“风险呢？”徐凡问。
“暗河内部情况不明，可能有急流、瀑布、毒气积聚区域，甚至栖息着未知的水生危险生物。水流会干扰我们的探测和通讯信号，一旦迷路或遭遇伏击，脱困难度极大。另外，”石坚顿了顿，“暗河水体中也检测到了微量的、与控制晶体同源的惰化能量残留，虽然浓度很低，但长期暴露的影响未知。”
“走地下，还是继续从地面迂回？”李铁看向徐凡。地面路线同样危机四伏，刚才的蝰蜥潮只是开胃菜，而且暴露在明处，容易被“葬星”的眼线追踪。
徐凡沉思片刻。时间紧迫，地面迂回不确定性太高，且容易陷入无休止的消耗战。地下暗河虽然危险，但或许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且能提供一定的隐蔽性。
“准备水下行动装备。孙老，配制抗水下毒素和惰化能量侵蚀的通用解毒剂和内服丹药。小月，检查所有设备的防水与抗压性能，准备水下照明和通讯中继浮标。石坚，你负责领航，苏晓协助进行实时地形扫描和路径记录。其他人，检查自身装备，尤其确保内甲的密封性和供氧系统。”徐凡最终决定，“我们从地下走。如果遇到无法通行的地段，再考虑返回地面。”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格物院准备的装备相当齐全，很快每个人都换上了贴身的“水行服”。这种服装以某种海兽皮和柔性灵材复合制成，具备良好的防水、抗压和保温性能，表面有简单的隐匿灵纹。头盔与内甲面甲相连，提供水下视野和呼吸支持（内置小型“生息阵”，可从水中分离氧气）。脚蹼和背部的微型推进灵阵可以提升水下机动性。
准备妥当后，小队再次来到那个溶洞入口。暗红色的水潭依旧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我先下。”徐凡第一个踏入水潭。潭水冰冷刺骨，即使隔着水行服也能感觉到那股寒意中夹杂着细微的、仿佛能渗透进来的惰化感。他激活内甲的净化层，体表泛起微光，将那些负面能量隔绝在外。
众人依次下水，打开头盔的照明灵纹。十几道光柱刺破黑暗的潭水，照亮了水下世界。潭壁是滑腻的、长满暗色苔藓和奇异菌类的岩石，能看到一些扭曲的根系和沉没的骨骸。水流缓慢，向着一个倾斜向下的洞口流去。
“跟上，保持队形，注意水流变化和周围动静。”徐凡的声音通过水下的定向传音灵纹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队伍排成一列纵队，徐凡打头，石坚紧随其后负责指引方向，李铁和铁河在队伍中段策应，影舞和吴九指断后。赵小月、周阵子、苏晓、慧心、孙百草被护在中间。
最初的几百丈还算顺利。河道逐渐变宽，顶部垂下许多钟乳石般的、但表面布满蜂窝状孔洞的奇异石笋，孔洞里偶尔能看到蜷缩着的、半透明的小型盲眼生物，被光线惊扰后迅速躲入深处。水流平稳，惰化能量浓度维持在很低水平。
但很快，河道开始出现分岔。石坚依靠着对地脉流向的感知和探测杖的指引，选择了一条水流相对较缓、但似乎通向更深处的支流。
这条支流更加幽暗，水温进一步下降。石壁上的苔藓变成了诡异的荧蓝色，散发出微弱的光芒，勉强提供了一些照明，但也让周围环境显得更加光怪陆离。水中有细小的、发着磷光的浮游生物缓缓漂过。
“队长，探测到前方有较强的灵力涡流，可能是有地下瀑布或者急转弯。”苏晓盯着手腕上的小型扫描仪提醒。
“减速，注意警戒。”徐凡示意队伍慢下来。
转过一个弯角，前方景象豁然一变。河道在此陡然收窄，形成一个瓶颈，水流加速，轰隆隆地冲向下方的黑暗深渊——果然是一个地下瀑布。瀑布不高，约三四丈，但水势湍急，下方水潭溅起白色的水花，水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震耳欲聋。
“瀑布下方水潭探测深度超过十丈，有数条出口，需要下去确认正确方向。”石坚报告。
“我先下，探查安全后信号。”徐凡深吸一口气（虽然在水下并不需要），调整了一下背后的推进灵阵，顺着激流，向瀑布下方潜去。
水流冲击力很大，但徐凡修为深厚，控制着身形，很快落到下方水潭。潭水翻涌，能见度很低。他稳住身体，迅速扫视周围。借着面甲的微光增强视野，他看到水潭侧壁有几个黑黝黝的洞口，水流正从其中两个较大的洞口流出。
就在他准备靠近观察时，眼角余光瞥见侧上方靠近瀑布水帘的岩壁上，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凹凸痕迹。他调整角度，将照明光柱集中去。
那不是天然的岩石纹路。那是一幅……刻在岩壁上的、巨大而粗糙的壁画！
壁画的内容让他心中一凛。虽然线条简朴，甚至有些歪扭，但传达的意象却清晰而骇人：画面的中心，是一座歪斜的高塔（与百炼谷影像中的黑塔轮廓惊人相似），塔身周围环绕着层层叠叠的、扭曲的圆环。高塔下方，描绘着无数匍匐跪拜的细小身影，姿态与徐凡通过碎片感应到的模糊影像极为相似。而在高塔的顶端，刻着一个更加巨大、更加复杂的套圈符号，符号中心，是一个仿佛正在旋转打开的、代表门户的螺旋！
更让徐凡感到寒意的是，在壁画的一角，还刻着几个简陋的、仿佛象形文字般的符号。他并不认识，但其中两个符号的结构，与李青衫玉简拓片上那种“墟文”中的个别字符，有那么一两分模糊的形似！
这壁画……年代似乎并不特别久远，刻痕边缘虽有水流侵蚀，但还不至于到上古。是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河壁上，刻下了这样的景象？是“葬星”组织所为，作为某种指引或崇拜？还是……更早的、同样接触到这些恐怖的先民留下的警告？
徐凡立刻将发现通过传音告知上方队员，并让石坚和苏晓下来进行记录和分析。
小队陆续降落至水潭。看到那幅壁画，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压抑。壁画传递出的那种狂热、崇拜与恐惧交织的情绪，即使隔着漫长的岁月（或并不那么漫长）和冰冷的潭水，依然隐隐冲击着观看者的心神。
“刻痕工具粗糙，像是用坚硬的石头或兽骨反复刮擦而成。”周阵子靠近观察，“部分线条有重叠和修改痕迹，可能不是一次完成。颜料……似乎混合了某种矿物粉末和……血液？年代初步判断，不超过三百年。”
三百年？那是在“灵蚀宗”活跃的年代之后，但又早于“葬星”最近几十年的活跃期。可能是灵蚀宗早期探索者留下的，也可能是受其影响的南疆本地部落所为。
“这些符号……”赵小月将壁画的影像与她便携玉简中存储的李青衫提供的部分“墟文”样本进行快速比对，“相似度很低，但核心的‘环’、‘塔’、‘门’的象征元素一致。这更像是一种……简化的、本土化了的、对‘墟文’或其所代表意象的拙劣模仿和记录。”
“崇拜，或者……试图理解与沟通？”慧心轻声道，她的声音透过水波传来，带着一丝清心咒力的抚慰，抵消着壁画带来的负面影响，“无论是哪种，都说明‘黑塔’和‘门扉’的存在，以及与之相关的‘套圈’符号，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深刻而长久的印记，甚至可能形成了某种原始的信仰。”
吴九指盯着壁画上的高塔，独眼有些失神，喃喃道：“叔叔他们……是不是也看到过这个……”
“先记录下来。石坚，确认哪条出口是正确方向。”徐凡下令。壁画很重要，但现在不是深入研究的时候。
石坚和苏晓很快确定了其中一条水流相对平缓、且地脉走向符合目标的洞口。队伍再次出发，离开这个令人不安的壁画水潭。
接下来的路程更加曲折。暗河时宽时窄，有时需要从低矮的岩缝中挤过，有时又进入开阔如地下湖泊般的区域。他们遇到了一群群拳头大小、长满尖牙、对灵光有攻击性的盲眼怪鱼，被李铁和铁河用震荡波驱散。也经过了几处从顶部岩缝渗下的、带有强烈腐蚀性和惰化能量的暗绿色水流，需要快速通过或绕行。
最危险的一次，是经过一片水下“森林”——那是大片大片从河床生长出来的、如同巨型海草般的暗紫色水生植物。这些植物不仅坚韧异常，缠住脚蹼或身体很难挣脱，而且叶片会分泌麻痹毒素，其根系所在区域的惰化能量浓度也异常之高。孙百草提前嗅到了危险，提醒队伍绕行，但影舞在探查另一条可能的捷径时，还是不小心被几根突然活动的藤蔓缠住，险些被拖入植物丛深处，幸亏徐凡及时用混沌真元切断藤蔓，将她救了回来。
长时间在黑暗、寒冷、充满未知威胁的水下环境中行进，对队员们的体力和心神都是巨大的考验。灵力消耗虽然不快，但持续对抗环境中的惰化侵蚀和壁画带来的精神残余影响，让每个人都感到疲惫和压抑。慧心的清心咒需要不断念诵，才能维持队伍基本的士气稳定。
大约在水下行进了近两个时辰（根据苏晓的计时法器估算），前方的水流声突然变得宏大起来，不再是地下河的潺潺声，而是一种低沉的、持续的轰鸣。
“前方有巨大的空间！水流速度在加快！”石坚预警。
队伍小心地穿过最后一段狭窄的河道，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进入了一个无比巨大的地下空洞！头顶是高不可测的黑暗，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只有两侧遥远得几乎看不清的岩壁，提示着这个空间的规模。他们所在的暗河在这里化作一道奔腾的地下瀑布，注入下方那浩瀚无边的黑暗水域。而在这巨大空洞的对面，遥远的、被水汽和某种灰蒙蒙的微光笼罩的岩壁上，似乎有着大片的、人工修造的痕迹——栈道？平台？甚至……建筑的轮廓？
更让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是，在这巨大空洞中央的上方，虚空悬浮着数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由灰暗灵光构成的“环”！这些环的形态，与套圈符号、与壁画中的圆环、甚至与《无尽回廊摹本》中的螺旋意象，都有着某种令人心惊的相似！它们无声地旋转着，散发出微弱但无处不在的、仿佛能渗透灵魂的惰化与扭曲波动。
“门扉探测器有强烈反应！”苏晓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骇，“空间异常信号源……就在这片空洞区域！波动特征匹配度……提升至百分之六十七！”
这里……难道就是“黑塔”和“门扉”所在的地下空间？还是说，是另一个相关的、庞大的“回响”或“前哨”节点？
徐凡握紧了手中的紫色晶体碎片，碎片此刻滚烫，震颤不已，直指空洞对面那片模糊的人工建筑痕迹。
地下暗河将他们带到了这里，一片超乎想象的、充满上古（或异界）造物痕迹与恐怖力量回响的诡异地宫。
而他们的目标，那吞噬了百炼谷小组、可能正在等待“钥匙”与“回响者”的“葬星”仪典中心，或许就在那灰暗光芒笼罩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