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林初夏准时醒来。山间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从阳台门缝钻进来。她换上一件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和牛仔裤,将长发扎成利落的马尾,素面朝天。
七点整,她下楼来到餐厅。
长长的胡桃木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份早餐。中式,清粥小菜,煎蛋培根,搭配牛奶和果汁,摆放得一丝不苟。周婶正站在一旁,看到她,微微颔首:“林小姐早。”
“早。”林初夏走到餐桌一侧坐下。
几乎在她坐下的同时,顾凛舟从东侧走廊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装,白色衬衫扣到最上一颗,领带系得端正严谨,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昨夜沙发上那个疲惫沉寂的男人仿佛只是个幻觉,此刻的他,重新披上了那层冰冷完美的铠甲。
他在主位坐下,周婶立刻上前为他倒上黑咖啡。
餐厅里只剩下细微的餐具碰撞声和咀嚼声。气氛凝滞得让人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今天有什么安排?”顾凛舟忽然开口,声音平淡,眼睛看着手中的财经报纸。
林初夏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没有特殊安排。可能会在房间画画,或者去院子里走走。”她如实回答,声音不大。
“嗯。”顾凛舟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周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扫,垂下眼睑。
又沉默了几分钟,顾凛舟放下报纸,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像是随意提起:“明天晚上,陪我出席一个酒会。”
林初夏握着勺子的手顿住。契约里提到的“必要场合”,这么快就来了?
“需要我准备什么吗?”她问。
“江辰下午会送礼服和鞋子过来。六点出发。”他言简意赅,并没有过多解释酒会的性质,仿佛这只是通知一个行程。
“好。”林初夏点头。这是契约义务,她没有异议。
早餐继续进行。林初夏小口喝着粥,能感觉到对面偶尔掠过的审视目光。她知道,自己在评估他,他同样也在评估自己这个“合作伙伴”是否合格、是否省心。
快吃完时,她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母亲发来的信息,说父亲情况稳定,让她不要担心,又小心翼翼地问她在顾家是否习惯。
林初夏手指动了动,快速回复:“一切都好,勿念。”
刚按下发送键,就听到顾凛舟冷冽的声音:“食不言,寝不语。林家没教过你规矩?”
她抬起头,对上他没什么温度的眼睛。他看到了她刚才的小动作。
林初夏放下手机,平静地回视:“抱歉。是家母询问家父病情,我报个平安。”她特意用了“家父家母”,强调这是无法回避的人伦常情。
顾凛舟看着她坦然的目光,几秒后,移开视线,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下不为例。”语气依旧冷淡,但没再深究。
周婶上前收走他的餐具。
早餐结束,顾凛舟起身准备离开。经过林初夏身边时,他脚步微顿。
“西园后山有条步道,散步可以去那里。其他地方,”他目光扫过东侧和通往三楼的方向,“不要乱走。”
说完,他便径直走向门口,江辰已经拿着公文包等在那里。
林初夏坐在原位,慢慢喝完最后一口牛奶。他刚才的话,是警告,也是划界。后山步道是允许的活动范围,其他地方是禁区。泾渭分明。
她起身帮着张妈收拾了一下自己的餐具,周婶在一旁看着,没说什么,但眼神里似乎有一丝不赞同——大概觉得她不该做这些“下人”的事。
回到二楼房间,林初夏没有立刻画画。她走到阳台上,向下望去。顾凛舟的车已经驶离,院子里只剩下园丁在修剪灌木。
远处,后山郁郁葱葱,一条石板小径蜿蜒入林。
下午,江辰果然准时到来,带来了几个精致的礼盒。一件香槟色的缎面及膝小礼服,款式简约大方;一双同色系的中跟鞋;还有一个配套的手拿包。甚至包括搭配的简约首饰和一支口红。
“林小姐,这是今晚酒会的资料,您可以先看看。”江辰递上一个文件夹,态度一如既往的专业疏离。
林初夏接过,打开。是一个高端慈善拍卖酒会,主办方是顾氏长期合作的基金会,很多商界名流和社交名媛都会出席。她的身份被标注为“顾凛舟先生的女伴”。
女伴,不是妻子。符合“不公开”的条款。
她合上文件夹,看向江辰:“江特助,谢谢你。还有……昨天的事,也谢谢你提醒。”
江辰镜片后的眼睛似乎闪了闪,微微躬身:“林小姐客气了,这是我分内的事。礼服如果有任何不合适,请随时联系我。晚上五点四十五分,司机会在门口等您。”
他离开后,林初夏看着床上摊开的华丽礼服,与这间冰冷简洁的房间格格不入。她摸了摸光滑冰凉的缎面,就像触摸到那个即将踏入的、完全陌生的浮华世界。
傍晚,林初夏换上了那套行头。礼服尺寸恰到好处,勾勒出她纤细却并不孱弱的腰身线条。香槟色衬得她肤色更显白皙。她将长发挽成一个松散的髻,露出优美的脖颈,涂上那支豆沙色口红。镜子里的人,熟悉又陌生,褪去了学生的青涩,多了一层柔和的、却带着距离感的精致。
五点五十分,她走下楼梯。
顾凛舟已经等在客厅,同样是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他正在看手表,听到脚步声,抬眸望来。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没有赞美,没有评价,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像是确认一件物品符合预期。
“走吧。”他率先转身。
林初夏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周婶站在门边,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坐进加长轿车的后座,两人各据一边,中间隔着宽阔的距离。顾凛舟闭目养神,林初夏则静静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拿包冰凉的链条。
车子驶向城中最顶级的酒店。越靠近目的地,霓虹越璀璨,车流越密集。
“记住,”顾凛舟忽然开口,依旧闭着眼,“少说话,跟着我。有人问起,就说你是我的助理。”
“明白。”林初夏应道。
车子平稳停下,门童恭敬地拉开车门。炫目的灯光和隐约的乐声扑面而来。
顾凛舟先下车,然后,极其自然地,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林初夏看着那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迟疑了一瞬。这不是契约内容,但这似乎是这种场合必要的礼仪。
她将手轻轻放入他的掌心。他的手比她想象中温暖,但力道适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他牵着她,踏上酒店前的红毯,走向那片衣香鬓影、流光溢彩的喧嚣。无数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好奇、探究、评估。
林初夏挺直脊背,脸上维持着得体的浅笑,跟随他的步伐。
就在他们即将步入宴会大厅旋转门时,一个娇柔惊喜的声音从侧方传来:
“凛舟!你真的来了!”
林初夏感觉到握着她的那只手,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
她侧目看去,只见一位穿着白色鱼尾礼服、容貌姣好、气质温婉动人的年轻女子,正笑容盈盈地朝他们走来。正是昨夜在西园听到的那位“沈小姐”。
而沈小姐的目光,在看到她与顾凛舟交握的手时,那完美的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那么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