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启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落在周七那张因激动和疲惫而扭曲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反常?”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在寂静的密室中带着金属般的质感,“说具体点。”
周七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狂跳,条理清晰地汇报道:“从前日夜里开始,城西别院的守卫换岗频率增加了一倍。而且,根据我们潜伏在周边的‘影鼠’回报,别院内部连续两个晚上,在子时三刻左右,都点燃了用于紧急示警的狼烟!但诡异的是,狼烟刚刚升起一瞬,便被立刻扑灭。同时,京畿卫戍部队没有任何调动迹象,证明并无外敌入侵。”
他顿了顿,他们在害怕!”
周七从怀中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的纸卷,小心翼翼地展开:“这是监听竹管传回的记录。其中一间囚室,连续三夜,都在重复一句呓语——‘我不是林昭……我不是林昭……’”
“林昭,”周七的指尖在名单上第三个名字上重重一点,“正是我们对外宣称,第一批‘还魂’的天字卫之一!主公,您的攻心之计生效了!他们被囚禁太久,精神本就脆弱,在我们的信息轰炸下,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亮得吓人:“属下斗胆,请主公准许,再添一把火!”
不等夏启发话,他便自顾自地说道:“我立刻命人,在别院周边的民宅墙壁上,大量张贴我们伪造的‘天字卫家属名录’,将所有被囚禁者的名字都列上去,但在林昭的名字后面,特别标注——‘已由七皇子殿下迎回,家眷安泰’!”
这不仅仅是添火,这是在滚油里浇下一瓢冰水!
温知语清冷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赞许:“周大人的计策甚好,但还不够。心理的防线,要从内部和外部同时击溃。既然要让他们互相猜忌,不如就给他们一个不得不猜忌的理由。”
她走到桌前,取过两张质地不同的信纸,对身旁的书记官下令:“拟两封信。”
“第一封,模仿国丈赵玄的笔迹和口吻,写一道绝密手令。内容是:‘鬼门将开,恐生异变。若事态失控,不必请示,立即格杀所有‘旧躯壳’,焚尸灭迹,不留一个活口!’”
“第二封,派人模仿那名囚犯林昭的笔迹,写一封忏悔信。内容是:‘我罪孽深重,已将一切告知七皇子殿下。殿下仁德,允我以实情换取妻儿性命。诸位兄弟,回头是岸。’”
温知语的凤眸中寒光一闪而过:“将第一封信,设法塞入别院守卫队长的靴筒里。第二封,想办法藏在林昭的枕头底下。”
一封是来自上级的死亡威胁,一封是来自同伴的“背叛”宣言。
无论真假,当这两封信同时出现,守卫与囚犯之间那点脆弱的信任,将瞬间灰飞烟灭。
次日清晨,天尚未亮透,别院内便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吵。
据影鼠回报,守卫队长在自己的床边发现了那封“绝杀令”,当场脸色煞白。
而另一边,搜查囚室的守卫也在林昭枕下找到了“忏悔信”。
两相对质,双方都认为对方要置自己于死地,险些当场拔刀相向,整个别院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京城内部暗流汹涌之际,一道飞鸽密报落入了苏月见的手中。
她看完信报,绝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冰冷的讥诮。
“主公,‘西山’那边坐不住了。”她将纸条递给夏启,“他们的最高掌管者,代号‘李先生’的,昨夜连夜召集了三名心腹,计划在三日后,将别院里所有还活着的‘天字卫’,秘密转移至西山皇陵的地宫之中,打算将他们永久封存。”
“要拦截吗?”沉山瓮声问道,眼中杀气一闪。
“不,”苏月见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为什么要拦?我们帮他们一把。”
她转身,对着阴影中的一名下属命令道:“立刻联络我们在京城的棺材铺,预定十口上好的楠木空棺。派人伪装成运棺的匠人,在他们预定的转移路线上,提前将空棺埋入路边土中,只留一丝缝隙。”
“每具棺材内部,给我装上一只我们新造的鸣笛机关,用沙漏计时,设定在他们路过时,每隔一刻钟,便发出一阵如同冤魂呜咽的笛声。”
她顿了顿,补充道:“再派几个机灵的巫婆神汉,去沿途的村庄里散布谶语,就说——七月未到,鬼门先开,冤魂拦路,活人回避!”
这条计策阴损到了极致,它将夏启一手导演的“招魂”大戏,从舆论层面,彻底拉入了现实的恐怖之中。
与此同时,启明关内,一场截然不同的“大戏”也在上演。
沉山一反常态,下令所有前线部队暂停一切军事调动。
他以夏启的名义,在关内广场上,大摆筵席,举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忠烈抚孤宴”。
所有在北境建设中不幸牺牲的民夫、工匠的家属,无论老幼,都被请到了宴席上。
沉山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铁血教官,亲自端着饭碗,为一个个眼神怯懦的孩童夹菜,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吃,都多吃点。你们的父亲,是北境的英雄。从今天起,所有烈士子女,赋税终身减免,年满七岁,皆可免费入新式学堂读书!”
这消息如同一股暖流,迅速传遍了整个北境,甚至通过商队传到了南方。
无数人为之动容,一些心向夏启的南境士绅,甚至开始自发效仿,筹办义学。
这阳谋的光辉,比任何阴谋的利刃更能穿透人心。
当夜,城西别院,一名负责看守后院的天字卫旧部,听着墙外传来的关于“抚孤宴”的议论,浑身剧震。
他望着窗外冰冷的月光,又想起连日来耳边“兄弟,等你回家”的魔音,终于在沉默中崩溃。
他猛地咬破手指,用鲜血在斑驳的墙壁上,写下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我不想做鬼,我想做人。”
所有的铺垫都已完成,只剩下最后那把捅破窗户纸的尖刀。
阿离再次扮作送药的学徒,潜入了别院附近。
这一次,她的目标不是打探消息,而是观察。
她注意到,那名负责在别院外围巡逻的年轻护卫,行为模式十分古怪。
每到子时,他都会独自一人绕着别院高墙走上三圈,看似在警惕巡查,但实际上,每一次,他都会在西北角的墙根下,用脚尖不经意地触碰同一块砖石,停留片刻。
待他走后,阿离悄悄来到那个位置,用随身携带的小药锄轻轻挖掘。
泥土之下,她挖出了一枚已经生了铜绿的哨子。
哨子的形状很特殊,正是当年天字卫内部用于紧急联络的骨哨!
阿离心头一动,明白了。
有人想通了,只是还在犹豫,还在等待一个确切的信号,一个能让他下定决心的勇气。
她没有取走骨哨,而是将其原样埋好,不动声色地离开。
返程时,她望着京城的方向,低声自语:“门已经开了条缝,就看谁敢第一个走出来了。”
当晚,阿离的情报与那张写有血字的墙壁拓片,一同摆在了夏启的面前。
所有的棋子,在这一刻,汇于一点。
夏启眼中精光爆射
“启动‘开棺’计划!”他当即下令。
子夜时分,就在那名年轻护卫再次巡逻至西北墙角时,墙外,一道短促而尖锐的哨声划破夜空,连响三声。
三声短哨,正是当年天字卫最高等级的集结暗号!
墙内的年轻护卫身体猛地一僵,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从怀中摸出那枚骨哨,吹出了两短一长的回音。
——信号确认,请求接应!
不到半个时辰,就在别院内部因为各种猜忌和恐惧而乱作一团时,西北墙角,一道黑影敏捷地翻上墙头,正是那名年轻护卫。
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个用黑布蒙住头脸的老者。
两人落地,早已等候在阴影中的沉山部下立刻上前,将他们护送着消失在夜色中。
北境使馆,最深处的密室。
那名老者被带到夏启面前,他一把扯下头上的黑布,露出一张苍老而激动的脸。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声音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天字卫第五人,陆承恩,叩见七皇子殿下!”
正是名单上被标注为“病故”的第五人!
夏启亲自上前将他扶起,目光沉静如水:“陆先生,欢迎回家。”
陆承恩老泪纵横,他环顾四周,看着这间充满了各种新奇器物的密室,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夏启身上,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殿下,我知道您在找什么。”他颤声道,“您在找能证明您血脉正统,能让天下归心的那份‘皇极密档’!所有人都以为,那份象征着大夏最终法统的‘正统玉牒’,被先帝藏在了西山皇陵。但他们都错了!”
陆承恩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大夏王朝的秘密。
“它不在皇陵,它在……太庙地底!”
夏启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微型指南针,那枚由系统出品的精密仪器,此刻冰冷而沉静。
他望着眼前这位“死而复生”的忠诚卫士,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鬼门,从来就不需要打开。因为门后的,本来就是活人。”
密室之内,烛火静静燃烧。
陆承恩颤抖的双手捧上一杯热茶,目光穿过摇曳的火光,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一段被尘封已久的皇家绝密,即将在这间小小的密室中,被缓缓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