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如织,天地间一片混沌。
冰冷的雨水混杂着泥土的腥气,狠狠抽打在每一个人的铁甲和脸上。
夏启一马当先,玄黑色的披风在风雨中猎猎作响,宛如一道劈开夜幕的黑色闪电。
他身后,一百名亲卫骑兵组成的“利刃”小队紧紧跟随,马蹄踏碎积水,溅起的水花在昏暗天色下泛着白光。
他们没有打出任何旗号,像一群沉默的幽灵,奔赴那座早已被世人遗忘的废墟——老营仓。
此行对外宣称,是七皇子殿下感怀旧日,于流放三周年之际,重返旧地,祭奠过往。
然而,队伍中每一个人的眼神都锐利如鹰,手始终不离腰间的刀柄。
随行的沉山更是面沉如水,他没有去揣测夏启的意图,只是在出发前,亲自检查了每一名士兵佩刀的油布,确保那致命的寒光不会被这恼人的雨水锈蚀分毫。
就在夏启下令出发的那一刻,他脑海中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叮!检测到宿主主动接近隐藏任务链触发点!】
【任务名称:先帝的遗骨】
【任务描述:在老营仓坐标(巽位,七十三,四十九)处,发掘大夏王朝最后的骨气,解锁“初级军事设施包”。】
【任务奖励:???】
这还是他穿越以来,第一次主动触发系统的隐藏任务。
没有功勋点的催促,没有危在旦夕的逼迫,只有一行冰冷的坐标,和一个指向过去的模糊提示。
“骨气?”夏启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滑落,“我倒要看看,父皇你留下的,究竟是骨气,还是又一道枷锁。”
一个时辰后,队伍抵达了目的地。
老营仓早已不成模样,断壁残垣在风雨中矗立,如同巨兽啃噬过的骨架。
齐膝的野草被暴雨打得东倒西歪,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潮湿的气息。
夏启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沉山,只说了一句“外围警戒,任何人不得靠近主仓”,便独自一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那座他曾经的“牢笼”。
那是一间半地下的地窖,阴暗、逼仄。
推开腐朽的木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夏启熟稔地走到地窖最深处,指尖轻轻抚过石壁。
那里,有一排排用碎石刻下的痕迹,每一道,都代表着他被流放后度过的一天,代表着他从希望到绝望,再到麻木的轮回。
他的目光在墙上停留了片刻,随即缓缓下移,落在了脚下的地面。
他记得,这里有一块砖,踩上去的声音与别处不同。
夏启弯下腰,用指节轻轻敲击,果然,一块不起眼的青砖发出了空洞的回响。
他用匕首撬开砖石的边缘,一个仅容一臂伸入的狭小暗格赫然出现。
暗格内,静静躺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
夏启将其取出,铁盒入手冰冷沉重。
他没有急着打开,而是先扫了一眼脑海中的系统地图。
那个闪烁着光芒的坐标点,与他此刻所站的位置,分毫不差。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掀开盒盖。
“嘎吱——”
刺耳的摩擦声后,盒内之物显露出来。
没有金银珠宝,没有神兵利器,只有一卷用明黄色锦缎包裹的卷轴。
夏启缓缓展开卷轴,一行行熟悉的、带着帝王威仪的字迹映入眼帘。
是先帝的亲笔密诏!
“朕穷极一生,欲固大夏江山,然识人不明,错信奸佞,致忠良蒙冤,骨肉离散。七子启,性聪慧而烈,非太平之君,却是乱世之雄。若天意怜我大夏,使七子能于北境苦寒之地活过三年,则证明朕错杀忠良,错判其志。届时,可持此诏,入老营仓下之藏兵洞,取‘破军’三千,以正乾坤,以清君侧!”
夏启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做梦也想不到,当年父皇那句“那里埋着大夏最后的骨气”,竟是这个意思!
这不是一道枷锁,而是一份迟到了三年的授权,一柄足以颠覆天下的利刃!
几乎在同一时间,新启城总参议室内,温知语收到了夏启派人加急送回的密诏拓本。
她戴上特制的琉璃镜,将灯火拨到最亮,彻夜不眠。
终于,在天亮之前,她利用特殊的药水,在密诏背面那些看似无意义的装饰性暗纹中,显影出了一幅完整的、无比精密的地下仓库结构图!
图纸上清晰地标注着:强弩三千具,皆为可破重甲的“踏张弩”!
精铁重铠五百副,刀枪不入!
以及……二十门早已在史籍中失传,被誉为“攻城之王”的“震天雷”炮架!
温知语的心跳瞬间加速,这股力量,足以在正面战场上撕碎任何一支同等规模的军队!
她立刻拟定了周密的回收方案,但在方案的末尾,她却犹豫了。
她提笔,写下一行娟秀却又沉重无比的警示:“殿下,先帝密诏并无兵部与内阁的副署,按大夏律法,私开武库,等同谋反。此物一出,您与五殿下之间便再无转圜余地,而是不死不休。您,真要走这一步?”
夏启看着传回的信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拿起笔,在温知语的问句旁,用朱砂批了十个字。
“不是我要造反,是他们逼我不得不反。”
几乎在夏启批复的同时,远在京城千里之外的苏月见,正慵懒地侧卧在软榻上,指尖夹着一枚小巧的黄铜风铃,正是那枚“窃音铃”。
她身前的“听风仪”内,传来一阵阵经过转化的、细微而嘈杂的交谈声。
那是从五皇子夏渊书房内传来的。
“……国丈大人已经等不及了,他派出的‘夜枭’三日内便可抵达北境,目标,正是老营仓……哼,夏渊那蠢货,派人找了两年,都把方向搞错了,还以为宝藏在白鹭渡下面……”
苏月见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国丈的人也盯上了这里!
她当机立断,对身边的灰袍客联络人下达了最简洁的命令:“传令‘灰袍’,不惜一切代价,在通往老营仓的黑风口制造‘泥石流’,必须迟滞‘夜枭’十二个时辰!”
命令发出后,她走到窗边,对着夜空,连续三次拉动了窗棂上系着的一盏特制灯笼的拉绳。
三道短促的、难以察觉的红光,如流星般划破夜空。
这是她与夏启约定的最高级别警报——“雀南飞”,意为:京城之敌,已至南门!
老营仓外,暴雨渐歇。
沉山接到了夏启的最新指令。
他没有任何疑问,立刻以“修复水利,疏通河道”的名义,调来了北境工业区最精锐的工程队。
数辆冒着白烟的蒸汽吊臂和满载水泥的四轮马车,在夜色掩护下,轰隆隆地开进了这片荒野。
他们昼夜不停,用最快的速度,将那条通往藏兵洞的明面上的入口彻底填平、封死,并在温知语新规划出的图纸上,开辟了三条全新的、极为隐蔽的输运通道。
一名刚入伍的新兵满脸困惑,小声问身边的老兵:“头儿,为啥咱们干活要戴着耳塞啊?听不清命令咋办?”
沉山恰好经过,听到了这句问话。
他脚步一顿,转过身,深邃的目光看向那名新兵,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因为听见秘密最多的人,往往死得最快。记住,我们只是执行命令的工具,不听,不问,不想。”
与此同时,阿离正扮作一个采药的村姑,蹲在老营仓周边最近的村落里,一边帮村妇们缝补渔网,一边不动声色地打探着消息。
“……是啊,最近可不太平哩,”一个大婶压低声音说,“前两天来了几个和尚,穿的却是官家的靴子,到处打听几十年前‘地龙翻身’时塌掉的老屋子在哪,怪得很!”
阿离心中一动,将这个线索牢牢记下。
归途中,她特意绕远路,经过一片荒凉的野坟坡。
忽然,她脚步一停,视线锁定在一座没有墓碑的新坟上。
坟上的浮土有被重新翻动过的痕迹!
她左右观察,确认无人后,迅速上前,用随身的药锄刨开浮土。
不过半尺深,一个坚硬的物体硌到了锄尖。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一枚断裂成两半的黄铜腰牌,赫然出现在眼前。
腰牌的残存部分,清晰地刻着两个篆字——“御前”。
是御前带刀侍卫的腰牌!
阿离脸色煞白,但她没有声张,迅速将一切恢复原状,只在随身携带的简易地图上,将这个位置重重地标记了一个红圈。
当晚,铁账房周七的指挥室里灯火通明。
他将阿离带回的标记,与自己掌握的所有情报叠加在一起,一张敌方潜入的路线图渐渐成型。
他惊愕地发现,对方的目标极其明确,仿佛手中也掌握着一部分藏兵洞的构造信息!
“不对……”周七的后背渗出冷汗,他盯着沙盘上代表敌我双方的棋子,眉头紧锁成一个川字。
国丈的“夜枭”,夏渊的旧部,还有这神秘的“御前侍卫”,三股势力看似互不相干,但他们的行动路线和时间节点,却隐隐透着一种被精密计算过的协同感。
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同时拨动着这三枚棋子。
而此刻,老营仓的废墟之上,夏启站在雨中,亲手点燃了第一堆火焰。
他将那件早已破烂不堪的囚衣,一件一件地扔进火里。
火光跳动,映着他冷峻如冰的侧脸。
“从前我是囚徒,”他看着那囚衣在烈焰中化为灰烬,轻声自语,“现在……我是掘墓人。”
话音刚落,周七的身影出现在他不远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殿下,”周七的声音因急促而微微发颤,“我刚刚从所有截获的零散密文中,拼凑出了一个相同的指向……指向一个我们从未想过的方向。”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后只吐出几个字:“他们的联络方式,比我们想象的……要古老得多,也……高明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