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缓缓移向高台——那方由万载寒髓与玄金熔铸而成的擂台,在正午天光下泛着冷冽而肃杀的光泽。风过处,卷起几缕未散尽的灵雾,如纱似烟,却掩不住台上那一触即发的雷霆之势。
一位元婴巅峰的修士踏步而出,衣袍猎猎,眉宇间尽是久居上位的倨傲与不容置疑的威压。他双手结印,低喝一声“斩”!一柄丈许长的大刀自虚空裂隙中轰然浮现,刀身漆黑如墨,却隐隐透出赤红纹路,仿佛封印着远古熔岩之心。刀锋未至,罡风已如怒潮奔涌,裹挟着磅礴灵力横扫而下,空气被撕裂出刺耳尖啸,连台下观战者都下意识屏息后退半步——那是足以劈开山岳、断流截江的元婴一击!
可叶馨云,只是静静站着。
青丝未乱,素裙未扬,连指尖都未曾颤动分毫。她眸色沉静如深潭映月,倒映着那柄劈来的巨刃,也映着自己手中那柄通体幽蓝、剑脊游走着细密雷纹的雷霆剑。就在刀锋距她额前三寸之际,她手腕轻抬,剑尖微扬——刹那间,一朵赤色莲火自剑尖无声绽放,继而暴涨成丈许烈焰,红莲业火翻涌如海,炽烈却不灼人,庄严而不近妖,只有一股源自因果业障深处的焚尽之力,凛然升腾。
“铛——!!!”
金铁交鸣之声震彻九霄,竟似龙吟凤唳撞入耳鼓,余音在群峰之间来回激荡,久久不绝。大刀悬停半空,刀身已被红莲业火舔舐得通体赤红,嗡嗡震颤,仿佛承受着无形重压;而那名修士则如遭雷殛,双臂剧震,虎口崩裂,鲜血顺指滴落,身形踉跄倒退七步,每一步都在寒髓擂台上踏出蛛网般的裂痕。最后一脚尚未站稳,喉头一甜,“噗”地喷出一口殷红血雾,在阳光下绽开凄艳之花。
叶馨云动了。
不是疾掠,不是腾跃,而是——瞬移。空间微微扭曲,似有涟漪漾开,她已立于那修士身后三尺之地。剑尖轻点,一道纤细如发、却凝练至极的银白雷丝破空而出,无声无息,却快得超越神识捕捉之限,直贯其丹田气海。那修士甚至来不及转身,只觉小腹一凉,随即灵力如沸水倾覆,经脉逆行、真元暴走,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倒飞而出,重重砸落擂台之外的云阶之上,激起一片惊呼与尘烟。
全场寂静一瞬,旋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沸腾!
“太强了!这叶馨云……简直可以说是同阶无敌了!”
“十几位元婴联手围攻,竟连她三招都撑不过?这哪是比试,分明是单方面碾压!”
“元婴榜赛事才刚启幕,她已如一轮初升骄阳,灼灼不可直视——说不定,真能登临前十,甚至问鼎前三!”
“沈道尊教出来的弟子,果然名不虚传!那份沉静里的锋芒,那份从容下的雷霆,不是天赋,是骨子里刻着的道韵啊!”
台下声浪如潮,层层叠叠涌向高台。天珩宗席位前,叶振庭抚须而笑,眼角皱纹里盛满欣慰;叶晚歌轻轻攥紧手帕,眼眶微润,唇角却高高扬起;云舒则悄悄抹去眼角一滴晶莹,低声呢喃:“小七……终于长大了。”
而沈砚岑立于人群最前,玄色道袍垂落如墨,袖口微敛,指尖曾因紧张而深深掐入掌心,此刻才缓缓松开,指节泛白渐褪。他并未展露笑意,只是目光如渊,不动声色地扫过擂台四角、人群缝隙、灵力波动最细微的角落——他在看有没有伏笔,有没有暗手,有没有……藏在热闹背后的杀机。他信她,却从不托大。这份克制,是师者最深的温柔,也是最沉的守护。
擂台之上,战局早已悄然逆转。
叶馨云不再言语,亦不追击。她足尖轻点,身形如鹤掠空,冰链收束于腕间,化作一串清泠微光;雷霆剑归鞘,却未敛其势——剑意仍在,雷光仍在,业火仍在。她开始游走,如月下清影,似风中流萤,在混战的刀光剑影间穿行自如。有人欲偷袭,她侧身避让,反手一记掌风裹着雷弧将其掀翻;有人欲围堵,她足下微错,空间微漾,已至其身后三尺,目光淡淡一扫,那人便如坠冰窟,仓皇退避。
真正的战场,从来不在蛮力,而在节奏,在呼吸,在人心溃散的那一瞬。
一位来自隐世家族的元婴巅峰修士悄然退至擂台边缘,衣袍宽大,遮住半张脸,只余一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暗处冷冷窥伺。他不动,不攻,不言,只将灵力一丝丝、一缕缕沉入丹田,如春蚕吐丝,织就一张无形之网——他在等,等叶馨云力竭,等她分神,等所有人筋疲力尽之时,再以雷霆之势,一击定乾坤。
可惜,他忘了——叶馨云修的是空间剑道,最擅感知空间褶皱;她燃的是红莲业火,最能照见因果牵连;她生就天雷灵根,对灵力流转之细微,比常人敏锐十倍。
当那修士终于按捺不住,趁另一名修士背身格挡之际,骤然暴起,袖中飞出三枚蚀魂钉,直取对方后心——就在他灵力外放、心神微松的刹那,叶馨云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风声,只有一道残影撕裂空气,瞬息而至。她已立于他身后,雷霆剑出鞘半寸,红莲业火如赤练缠绕剑身,雷光炸裂如星雨迸溅,剑尖所指,正是他后心命门!
“不好!”那修士瞳孔骤缩,寒意直冲天灵!他猛地拧身,仓促祭出一面古铜色盾牌,盾面镌刻着繁复的镇守符文,光华流转,厚重如山。
“铛——!”
剑锋劈落,雷火交织,轰然炸开!盾牌表面瞬间焦黑龟裂,一道狰狞裂痕自中心蔓延,灼热气浪掀得他长发狂舞,衣袍尽碎。他踉跄后退,喉头腥甜翻涌,却顾不得擦血,只死死盯着那柄剑,声音嘶哑:“这异火……竟能焚毁‘玄冥镇岳盾’?!它究竟是什么品阶的业火?!”
叶馨云未答。她只是抬眸,眸底平静无波,却似有万千雷霆正在酝酿。
下一瞬——“空间剑雨”。
不是漫天剑影,而是空间本身在哀鸣。擂台上方三尺,虚空寸寸剥落,化作无数细碎镜面,每一面镜中,都映出一柄雷霆剑的倒影;每一柄倒影,皆真实无比,皆携红莲业火与撕裂空间的锐意,密不透风,如暴雨倾盆,如天罗地网,如宿命降临。
那修士想逃,却发现周身空间已被锁死——不是禁锢,而是折叠。他每一次抬脚,都踩在自己上一刻的影子上;每一次扭身,都撞进另一个角度的剑锋之中。他眼中映出数十个叶馨云,每一个都持剑微笑,每一个都冷静得令人心悸。
他终究没能躲过。
剑雨落下,无声无息,却将他护体灵光尽数洞穿。他如断线木偶般倒飞而出,衣袍焦黑,发丝卷曲,重重摔落台下,再无声息。
那一刻,整个擂台,彻底失声。
不是寂静,而是死寂。所有还在缠斗的修士,动作齐齐一顿,目光如受磁石牵引,尽数汇聚于中央那个青衣女子身上——她立在那里,周身雷光如鳞,业火如裳,青丝拂动间,竟有细碎电弧跳跃其上,宛如神女临尘,又似业火明王降世。她未怒,未笑,未言,可那平静之下,是足以焚尽一切妄念的威压。
无人再敢围攻她。
无人再敢直视她。
甚至,无人再敢靠近她三丈之内。
混战,就此变质。
不再是联手绞杀,而是各自为战;不再是争夺先机,而是苟延残喘;不再是试探与博弈,而是本能的奔逃与撕咬。他们开始攻击彼此,用最狠辣的手段,只为多活一息,只为在那青衣女子的注视下,多站一瞬。
叶馨云却不再出手。
她静立中央,如一棵孤松,如一座灯塔,如一方不可逾越的界碑。有人误打误撞逼近,她只轻轻抬手,一道雷弧便如鞭甩出,将其震退;有人心怀侥幸欲绕后偷袭,她甚至不回头,只剑鞘微扬,那人便如遭重锤,跪地呕血。她始终在观察——观察人数,观察方位,观察灵力波动的强弱起伏,观察谁在佯败,谁在蓄力,谁在等待最后的渔利之机。
时间,在雷光与业火的明灭间悄然流逝。
一百人……八十人……五十人……三十人……
擂台渐渐空旷,血迹未干,断刃横陈,灵光黯淡。风卷起几片破碎的衣角,飘向远方,像一场盛大谢幕前的序曲。
台下早已沸腾成海。少女们攥紧手心,脸颊绯红,眼波流转间全是倾慕与震撼;年长些的女修则频频颔首,低语赞叹:“这般心性,这般手段,这般气度……不愧是天雷灵根,不愧是红莲业火,更不愧是空间剑道的继承者!同阶之中,她便是规则本身!”
“你们看她眼神——没有杀意,没有得意,甚至没有疲惫。那是一种近乎神性的澄澈,仿佛这场厮杀,不过是拂去镜上微尘。”
仙盟长老席上,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频频点头,目光灼灼:“此子不仅天赋冠绝当代,实战之老辣、心性之沉稳,更是远超其年龄。沈道尊慧眼如炬,收得此徒,实乃玄枢宗之幸,亦是仙盟之福!”
沈砚岑闻言,唇角微扬,笑意清浅如风过竹林,不张扬,却自有千钧分量。他望向台上那抹青影,眸中温润如春水,却藏着无人能解的深意——那是师者对弟子最骄傲的凝望,亦是父亲对女儿最柔软的守候。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愿献上祝福。
云仙儿端坐于长老席侧,素手执盏,茶烟袅袅,可那双美目却如淬毒银针,冷冷刺向叶馨云背影。她唇角勾起一抹讥诮:“呵……就这么点本事,也配被捧上天?若遇真正大能,怕是连一招都接不住。”
心底更有一道阴冷声音盘旋不去:“狐媚相十足,整日围着砚岑转,装什么清冷仙子?若她在擂台上被人一剑穿心,倒也干净……砚岑身边,本就不该有第二个女人。”
话音未落,一道清冷目光已如霜雪覆来。
沈砚岑侧首,眸光淡漠,却似万载玄冰骤然压下:“小徒如何,不需要你来点评。”
云仙儿浑身一僵,指尖捏碎茶盏,瓷片割破掌心也浑然不觉。她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冷哼,别过脸去,耳根却悄然泛红——不是羞赧,而是被当众揭穿的狼狈与难堪。
四周霎时安静,众人交换眼神,嘴角微翘,心照不宣。沈砚岑何许人也?仙盟千年一出的绝世道尊,容颜如谪仙,修为如渊海,性情却淡泊如云,不沾情爱,不涉俗务。多少天之骄女倾心于他,皆如飞蛾扑火,杳无回响。唯独云仙儿,痴缠百年,偏执入骨,却始终被他隔于三尺之外。如今,一个清冷如月、锋锐如剑的少女横空出世,承他亲授,得他庇护,云仙儿那点压抑百年的嫉妒,终于如火山喷薄,再也无法掩饰。
可没人敢笑出声。
因为那抹青影,正静静站在擂台中央,雷光映照下,她侧脸线条如刀削玉琢,宁静中自有不可撼动的尊严。
众人目光,终又落回台上。
终于——当擂台上仅余十道身影,或倚剑喘息,或盘膝调息,或相互戒备而立时,仙盟首席长老起身,声如洪钟,响彻云霄:“擂台混战,至此结束!恭喜十位弟子,成功晋级下一轮!”
话音落,叶馨云长舒一口气,气息绵长悠远,仿佛卸下千钧重担。她收剑,敛火,雷光徐徐沉入经脉,业火悄然归于心窍。身形一闪,如青鸾掠空,轻盈落于天珩宗队伍之前。
“师妹!你太厉害了!”林寻第一个冲上前,手中早已备好一瓶温润生辉的“凝元回春丹”,瓶身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快服下,看看有没有内伤?”
叶馨云接过丹瓶,指尖微凉,笑意却暖:“没事,只是灵力耗损了些。”
林寻却不放心,一手搭上她肩头,顺势将她转了个圈,仔仔细细打量她衣襟是否破损、袖口可有血迹、眉宇间可有倦色……动作熟练自然,全然不顾周围人忍俊不禁的目光。
沈砚岑缓步上前,未言一语,只指尖微抬,一缕温润如春泉的灵力悄然渡入她体内,如甘霖润泽干涸河床,滋养着每一寸疲惫的经络。他声音低沉而清晰:“做得很好。接下来,好好休整,静待下一轮。”
叶振庭、叶晚歌、云舒三人快步围拢,叶振庭用力拍她肩膀,声音哽咽:“我家小七,真出息!”叶晚歌已忍不住拭泪,云舒则笑着递来一方绣着云纹的素帕。林澈、孙宁、段柯等人也纷纷上前,贺声如潮。林澈虽第一轮便被淘汰,却笑容灿烂,毫无芥蒂:“师妹,等你比完,咱们一起研究丹方!我新悟出一味‘九转雷心引’,正缺天雷灵根的引子呢!”叶馨云朗声应下,眉眼弯弯,如月破云。
而玄枢宗五人,全员晋级——消息传开,各宗席位上皆投来钦佩目光。
第一轮混战落幕。
一百名元婴修士,踏着血与火、光与雷、业与道的阶梯,昂首走入下一轮。
亦有数道年轻身影,永远留在了那方寒髓擂台之上,灵光散尽,魂归天地——修真之路,从来残酷如斯,辉煌与寂灭,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可今日,人们记住的,不是陨落者的悲鸣,而是那抹青衣独立中央的身影——她不争不抢,却无人敢撄其锋;她不怒不威,却令群雄俯首;她静默如初,却以雷火为笔,以空间为纸,写就了一部属于少女剑修的、炽烈而庄严的传奇。
风过擂台,卷起几片焦黑的落叶,飘向远方。
而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