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农忙假,谢徵回来帮鹿宁割稻。
家中一个月的柴早已被他劈好、堆好,整整齐齐码在屋檐下,只剩田里一些零散的农事未尽。
田间稻谷沉甸甸垂下,镰刀划过时沙沙作响。
中午时分,烈日渐盛,鹿宁喊谢徵回家吃饭,顺手给他送水。
田埂不远处,几位农妇正歇息在树下栖阴,她们边纳鞋底边说笑。
见鹿宁过来,还热情地招呼她坐一会儿。
她们正在讨论不远处的谢徵。
“这孩子身板真好,瞧着比同龄人结实有劲。”
“学问也好,才十二岁就考了秀才,可见是有大出息的。”
“如今年纪不小了,可曾定亲?”
鹿宁闻言摇摇头。
她一直觉得谢徵还小,不曾往成亲上多想。
可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他的确已经到了能议亲的年纪。
只是念及谢徵还要继续读书,日后若真能考上更高功名,他的婚配自当另有高枝。
于是她婉声推辞:“这事日后让他自己做主。”
见给谢徵做媒不通,她们又将话题议论到鹿宁身上。
有婶子劝说鹿宁改嫁,说她辛苦照顾家中多年,实在是贤惠。
有人叹息:“可惜啊,那谢衍不知好歹,跟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狐媚子跑了。”
鹿宁只是讪讪一笑,不置可否。
另一边田里,谢徵遥遥见到树下那窈窕的身形,手上加快了速度。
飞快收割完最后一垄稻子,提着镰刀往这边走来。
到树下,他规矩地与婶子们打招呼,声音清朗,身姿挺拔,得到一片不加掩饰的夸赞与欣赏。
“谢家二郎看着俊,读书又好,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有没有心仪的姑娘?要是没有,我这里还有合适的亲戚侄女。”
谢徵听到前半句,下意识偏头看向鹿宁,目光一闪,随即收回。
他面上依旧带着笑,语气却坚定:“如今心思全在读书,待考取功名,再议婚事不迟。”
众人听罢,皆点头称是。
她们话锋一转,又在谢徵面前提起鹿宁:“你嫂嫂实在辛苦,这些年劝她改嫁也不肯。等你日后得了功名,可要好好待她。”
谢徵一边应声点头,一边心思飘远。
阿姐想要改嫁吗?
这些年确实不断有人上门提亲,尤其是他入书院、考上功名之后,更有络绎不绝的说媒人。
可鹿宁一概拒绝。
午后日头灼人,两人回家歇息。
回程的田埂上,蝉声阵阵。
谢徵忽然开口,语气不经意:“阿姐可曾有喜欢的人?”
鹿宁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打趣:“如今不急,等你考了状元,我再去攀附个富贵人家。”
谢徵脸色微僵,笑容有片刻凝滞,最终还是顺着她的话点头。
“阿姐如天边银月,皎洁不可亵渎,在我看来,无人能与你相配。”
鹿宁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
她笑颜如花,眼角漾着光彩,谢徵怔怔望着,眼中藏匿情意,心中回复她——
是真的。
回到家中,锅里的菜还冒着热气。
鹿宁揭开锅盖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滚烫的蒸汽,猛地颤了一下。
就在她吃痛的瞬间,身后如影随形的少年本能般伸手,半搂着她的腰身,将她带离灶台。
“阿姐小心。”
谢徵看着她发红的指尖,眉心紧蹙,不顾男女之防,直接拉着她往水缸前走,把她的手浸进清凉的水中。
凉意一寸寸渗入皮肤,直到灼痛渐渐消散,两人才反应过来。
鹿宁怔怔望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庞,眼中有片刻的恍惚。
反倒是谢徵神色镇定如常,指腹轻抚过她的指尖,声音温和又认真:“阿姐,可有事?”
阿姐有没有事?
鹿宁连忙抽回手,掩饰般轻声道:“无事。”
她催他去吃饭,转身想继续收拾,却被谢徵执拗地拦下:“阿姐坐着,我来。”
说完,他挽起袖子,利落地进厨房铲菜,把装好米饭的碗送到鹿宁面前。
鹿宁还有些不自在,但见谢徵神色如常,便压下那怪异的感觉。
下午田间,日头大,谢徵也不让鹿宁去帮忙。
鹿宁只好等到日头偏西,喊他收工回家。
夕阳中,村人陆续归去,板车与锄头在光影里拉出长长的影子。
鹿宁一路与乡亲们打招呼,却始终没见到谢徵的人影。
有人告诉她,他还在田里收割最后一片。
远远望去,少年弯着腰,背影在夕阳下被拉得修长。
余光注意到鹿宁,他立马挥手,眉眼间透出一抹笑意。
鹿宁快步下田,不料踩到一块软泥,脚下一滑,重心瞬间不稳。
耳边“咔”的一声脆响,她整个人险些跌倒。
谢徵脸色骤变,飞快冲过来,双臂伸出,将她整个人牢牢接住。
“阿姐!”
他急急唤她,把人半抱半扶到田垄上坐下。
谢徵立马蹲下,想要查看她的伤势,可是双手又停在了鹿宁遮掩的长裙面前,他仰头:“阿姐,可否让我看看伤势?”
鹿宁咬牙吸气,额头沁出细汗,勉强挤出笑容安慰他:“没事,只是声响大了些,缓一缓就好。”
说完,她还自嘲似的轻笑:“今天确实时运不顺。”
这话一听就是强撑,谢徵眸光一暗,不容她推拒,直接握住她的脚踝。
果然,已经肿起一块,比另一只脚大了一圈。
滚烫的手掌触及那处伤势,鹿宁只觉又麻又热又痛,浑身紧绷。
“不能再走了。”
谢徵语气不容置疑,她刚要支起身子,他已弯下腰,将她背了起来。
鹿宁猝不及防,只能双臂环住他的肩。
她的呼吸拂在他耳畔,胸前的柔软与腰身的贴合,让谢徵的心跳如擂鼓般震动。
温热的触感从四面八方传来,全方位刺激着谢徵。
好像只有借着这样的方式,他才能光明正大地靠近鹿宁。
那份心中的禁忌,在满足与背德间徘徊,让他忍不住唾弃自己。
他心生妄念,但不该建立在阿姐受伤的前提,他更希望阿姐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回家后,谢徵请来郎中,开了药酒,又认真学了按摩的手法。
鹿宁看他动作,缩了缩脚,小声说:“我自己来。”
谢徵摇头,拿着药酒往回缩:“阿姐不知道按哪里,我做一次示范,让你知晓位置。”
说完,他搬了张小凳,坐在她双腿之间,让她的脚踩在自己的大腿上好着力。
他握住那只蜷缩的脚,指尖轻轻按在肿胀处,眉眼间满是心疼。
低垂的头颅掩盖了泄露的情绪。
不知道是鹿宁脚小,还是谢徵手大,白皙的脚掌轻轻落在他的掌中,竟能一手覆盖。
少年人火气旺盛,掌心滚烫,带着薄茧的指腹揉按间既细致又灼热。
鹿宁被揉得一阵发痒,忍不住缩了缩脚。
谢徵察觉到她的躲闪,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足够得寸进尺,不能再刺激半分,他抬头,又恢复了那副清朗灿烂的模样。
“我不知力道是否合适,阿姐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药酒清凉,在他指腹的揉搓下,倒是灼热起来。
两人就一个揉,一个看,房间静谧,唯有呼吸交织。
夜幕降临,谢徵辗转入梦。
夏夜凉风徐徐,天上星光和地上的萤火交织闪烁,耳边是虫鸣欢腾。
他站在河岸边,看到鹿宁赤着脚,自远处奔向自己,脚踝白皙纤细,毫无伤痕,笑颜如花。
梦境里,他们好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她不再是触不可及的嫂嫂,她就是他的妻。
心脏为此情境而蓬勃跳动,喜悦几乎溢出胸口,谢徵忍不住朝她靠近,脚步从一开始的犹豫到大步迈开。
他张开双手,稳稳接住了扑过来的鹿宁,将人举高,笑意在眉眼间流淌。
明月高悬,幸福是如此地轻而易举。
远在嘉南省的谢衍,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轻易抛弃的妻子,是弟弟的梦寐以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