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徵安安静静面向鹿宁。
像往常无数个夜晚一样,鹿宁开始给他讲故事,安抚他不安的心绪。
“书生挑着行囊,夜宿废弃的古寺。
寺里残破,佛像缺首,蛛网垂梁,冷风从破瓦缝里钻进来。
他刚点起松油灯,忽听得廊下传来轻轻叩门声。
书生以为是风声,谁知叩得愈发急促。推开门,借着昏黄灯火一看,竟见一女子立在门口。
那女子穿着素衣,眼中似含泪水,说自己孤苦无依、行路迷途,求书生借一角避寒之所。
书生心地善良,一时心软,便让她进了屋。
女子模样极美,又说得一口动听话语,懂诗懂曲,谈起文义更是头头是道。
书生自觉找到了知己,心下欢喜,渐渐忘了自己正经的功课。
可他不知,那女子并非凡人。
她笑语盈盈,却暗暗吸着书生的精气,日复一日,书生身子渐渐虚弱,功名也愈发遥远。
直到有一位道人路过,看见那书生面色枯槁,提醒他:‘此乃魅祸,非良配,若不及早斩断,你的前程、寿命,皆要断送在她手里。’
书生回头看向桌上长蛛网的书简,突然惊醒,他的追求是考取功名,如今却陷入粉红骷髅中无法自拔。
他搬离了古寺,可惜为时已晚。”
她的声音平缓,带着轻柔的韵律,像摇篮曲一样,让谢徵动荡的心渐渐安宁下来。
临睡前,谢徵小声说道:“阿姐我知道了,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如果突然出现了超出自己承受能力的馈赠,那是祸,而不是福。”
“如今的困难没有把我们压垮,那么我们就能越来越好。”
“嗯。”
鹿宁看到夜晚中,他那双黑亮的眼睛,带着笑意回应。
前往义陵府的谢衍还不知道自己和花芝被官府通缉。
眼下还在庆幸自己带着喜欢的姑娘逃离了噩梦之地。
马车一路颠簸,车轮碾过碎石,山涧却回荡着两人低声的交谈与笑意。
“等安顿下来,我便摆个小吃摊,学个手艺,你就安心读书,考取功名。”
花芝描绘着未来,话语里带着热切。
她从车里探头,清晨的风吹拂她的发丝,眼波流转,巧笑嫣然,落在谢衍眼中,分外撩人。
见谢衍看呆了,花芝轻轻捶了他一下。
“呆子!”
谢衍这才讨饶,握住花芝纤细白嫩的手,目光里带着一抹暧昧与心疼:“这样的手该是娇养的,怎舍得让你去受累?”
花芝却认真掰着手指跟谢衍说:“我们不能坐吃山空,如今没了依靠,也没了收入,义陵府开销不小,钱必须精打细算。”
嘴上对着谢衍说话,脑中开始细想自己穿越前看过的小说,吃过的美食。
“放心,我有法子,我一定能做出人人都爱吃的点心。”
她身为穿越者,肯定是天道眷顾的人,只要她想,她就能做到。
男主谢衍不就抛弃那个无才无德的童养媳,选择了她。
花芝心中涌出对未来的豪情壮志,她是女主,区区赚钱算得了什么,她以后还会是诰命夫人呢。
谢衍凝视她半晌,心头的担忧被她的笑意冲散。
无论将来会怎样,他愿意信她,也愿意陪她。
他觉得,两人只要齐头并进,一定能将日子过好。
第二天。
晨光熹微,薄雾尚未散尽,鹿宁从梦中醒来。
眼睫微颤,视线聚拢,便见谢徵正盘腿坐在炕边,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依赖与欢喜,像是已经盯了许久。
“阿姐,你醒啦。”
见鹿宁迷迷瞪瞪地揉眼,谢徵对她灿烂一笑,露出缺牙巴的微笑,像只憨态的小猴子。
鹿宁心头一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今日两人要去县城的绣坊买丝线和素布。
刚一出门,就看到隔壁的刘婶端着菜篮子出门。
刘婶见到他们,忙快步迎上来,随手把一把刚折下的青菜塞进鹿宁怀里,又硬塞了一些给谢徵。
“快收下!”刘婶不容他们推辞,连忙说道,“你哥要娶媳妇,婶子家没钱帮衬,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家里也就这几把菜,收着昂。”
“还有啊,宁娘你手巧,新媳妇的嫁衣想请你绣点花,绣几朵好看的花样,婶子多给你点钱。”
刘婶一咕噜如同炮弹一样把话说完,鹿宁愣了愣,忙和谢徵一齐道谢。
目送刘婶离去,两人相视一笑,迎着朝阳,觉得今日的天格外明净。
秉承着能省一点是一点,鹿宁和谢徵没坐骡车,一路脚程,走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到县城。
鹿宁先领着谢徵去了一趟绣坊,把之前绣好的帕子交过去。
推开木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丝线的清香。
屋内明亮,几排长桌靠窗而设,十几位绣娘正低头忙碌,针脚在素绸上穿过,像是点点碎星闪烁。
丝线摩擦布料的细微声音,伴随女子们压低嗓子的说笑声,显得温暖充满烟火气。
掌柜是一位中年妇人,见到鹿宁,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她衣袖挽得高高的,语气爽利。
“宁娘,你好久没来了,你上次的帕子卖得很好,大家都期待你过来。”
“要买丝线?今日新到了几色云头蓝,还有宫黄,是州里的商号送来的,好货!”
木架子上整齐摆放着一绺绺彩线,颜色饱满,仿佛春夏秋冬四季的颜色都凝缩在这里。
谢徵不是一次来到这里,但每一次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阿姐就是靠着这一双巧手,将丝线变幻成流云飞鸾,绣出让人称赞的巧物。
另一边,鹿宁挑了平日常用的红绿,又根据掌柜的推荐,买了几束新线。
她还额外挑了两匹价格更高的绢布,若能绣出更精致的帕子,卖价可以翻倍。
绣房的掌柜得知鹿宁选完丝线却没有接绣活,便关切问道:“莫不是嫌我这里给的价少?要是少了,我还能去东家那里帮你再提一提。”
鹿宁摇头,避而不谈家丑,只简单解释:“家中有债,与债主说好要以绣品抵账,必须送去锦绣阁。”
这话一出,附近正在做活计的绣娘们顿时交头接耳。
提到锦绣阁,她们下意识就联想到王富贵,还有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花魁赎身事件。
她们还叽叽喳喳和鹿宁说:“那王富贵给花魁赎身,结果那姑娘却跟心上人跑了。”
“据说对方还是个秀才。”
谢徵听到她们的话,拉住鹿宁衣摆的手一紧。
好在众人只是听闻风声,并未把此事与鹿宁联系在一起,反倒有人小声叹息:“王员外可不是好相与的……但愿宁娘能早日还清银钱吧。”
掌柜知道鹿宁家中有变,心中叹惋,送她到门口,拉着她的手交代。
“宁娘,要是日后真有锦绣前程,我自然替你高兴。可若是没有退路,我们绣坊依旧欢迎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