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花了一下午收拾家中狼藉。
鹿宁找到家中藏钱的地方，地砖下的陶瓷罐里，什么都没有了。
一干二净得发亮。
谢衍走得匆忙，却不忘将家中能带走的银钱全数卷走，只留下地契、一半田契。
她身上还有点私房钱。
短时间饿不死，可若想到以后，靠着这点东西终究撑不长久。
但如果考虑到以后——
鹿宁低头看了看身高还在自己胸膛的人，心中暗想，果然还是要多挣钱。
只有拥有足够的身份、地位与财富，才能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
等一切稳固之后，她自然能挑选一个新的“优质男主”。
从她和谢衍撇清关系的那一刻起，天道开始回收谢衍的男主光环。
作为言情世界的女主，她偏爱谁，谁才会因她而气运加身。
而鹿宁感受到，丝丝缕缕的金色气运，正缓缓聚拢到谢徵的身上。
午后，鹿宁和谢徵二人一同动手，将被打砸后的家收拾一遍。
屋子不大，不过两间，其中一间还特意留给谢衍当书房。
之前她和谢徵一直睡炕上。
本来谢衍走了可以分房，但王富贵的打手狠毒，把所有关于谢衍的东西砸得稀巴烂，连房间的瓦片都揭了，天窗漏了大洞。
考虑到目前没有余钱修补，只能暂时搁置。
鹿宁看着地上被砸裂的米缸，苦中作乐。
“还好缸里没装满，不然撒一地，我怕是真得心疼了。”
谢徵拿着扫帚，把地上零落的糙米一点点扫拢，用簸箕倒回残破的缸里。
模样细心而执拗，仿佛只要再拾回几粒，就能让他们活下去。
这时村长赶来，望着谢家残破的光景，忍不住摇头叹息，随后把鹿宁叫到院外。
“宁丫头，”他压低声音道，“王富贵虽然松了口，可一百五十两银子，对谁来说都是巨款，更别说如今的你们。”
鹿宁心里早有盘算，低声请他帮忙。
“等秋收之后，把那十亩中田外租，最好租给村里的乡亲，我便能收一笔地租来还债。”
村长点了点头，又提到米缸的事，之前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谢家空荡荡的米缸。
“我家中还有余粮，秋收还没到，若是实在断了口粮，别硬撑，来找叔。”
鹿宁心里一暖，笑着送他离开。
转回院里时，却见谢徵站在门口，明显刚才偷听了一二。
他咬唇犹豫片刻，突然开口：“阿姐，若是没了粮食，你可以把我卖去县城富户家当书童。”
“这样我能读到书，你也能有钱。”
“二牛哥不就是在一个员外家做账房么？听说每月还能吃上一顿肉。”
听到他的话，鹿宁双眼突然泛红，声音颤抖：“刚才我们不是说好了？你要去读书，如今却又说这种话。”
“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糟了，他把阿姐惹哭了。
谢徵看到鹿宁的眼泪，慌了，赶紧扑上前抱住鹿宁的腰，伸手小心给她擦泪。
“没有的事！阿姐，我只是……只是想让你能吃饱饭。”
他飞快解释：“我刚才看过来，缸中的糙米只有我手掌深，一尺多长，粗略称有三十来斤，如今没有兄长，我们两人一天合计吃一斤，省着吃，撑死也就一个多月。”
鹿宁吸了吸鼻子听到谢徵的计算，心中暗暗吃惊。
家中无人教过谢徵算学，他却能估摸得如此精准。
突然不想哭了。
她见谢徵还是那副忧虑的模样，弯下身勾了勾手指头，把他拉近耳边悄悄说道。
“阿姐绣活好，平日上绣房卖了绣品还攒了一些钱。”
说着取出贴身荷包，打开让他看了一眼。
“我身上还藏着一两五分银子，足够咱们撑下去。”
“既然说过要一起过下去，就不要再讲这些牺牲自己的傻话。我们是一家人，就要同渡难关。”
谢徵抱住鹿宁的胳膊，乖乖道歉：“对不起阿姐，我以后不会再说了。”
鹿宁忽然转了个话头，问：“二郎，你知道如今糙米的价格是多少吗？”
“知道。”谢徵立刻回答，“是一斤8文。”
他报出了数额，随即也明白了鹿宁有考校自己的意思，便越说越快。
“阿姐若是把那一两五分里的一半，就能添上一百五十斤糙米，加上我们缸里的，省着吃，也能撑到秋收。”
鹿宁点点头，又引着他说：“那等秋收，我们能收获多少粮食，除去田赋、自家的吃食以及良种，能卖出去多少？”
谢徾快算着：“一亩大概收二百斤，十亩就是两千斤。”
“交了官府一成的田赋，剩下一千八百斤，留种需要八十斤。”
“我们自留八百斤，能卖出去一千斤。”
他说到这，眼神有些发亮，忍不住抬头望鹿宁。
“如今糙米一斤八文，一千斤就是八千文，也就是八两银子！阿姐，等收了秋粮，我们就能攒下八两银子。”
鹿宁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平日没人教你，你是怎么学会的？”
谢徵有些不好意思：“是村长家的大石头说的，他在私塾里学过算学，我常和他们玩过家家，他做先生，我做学生，便跟着学了一些。”
“不过大石头不肯再和我玩了。”
谢徵低头说道：“因为我问的一些问题，他也不会，觉得我在捣乱，就不理我了。”
“......”
鹿宁无话可说，只能安慰谢徵：“私塾的夫子每日教授的知识不同，昨天的大石头不会，不代表他以后不会。”
“到时候你带着我做的干果子找他道歉，大石头心善，肯定能原谅你。”
话落，两人合力把屋内散乱的器物拾掇整齐，炕上铺好干净的被褥。
夜幕垂落，风声渐息，屋子终于恢复片刻宁静。
炕上，两人都没睡着，谢徵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小声唤道：“阿姐，你睡了吗？”
“没有。”鹿宁翻了个身，侧脸对着他，“你睡不着吗？”
谢徵点头，又察觉到鹿宁看不见，闷声应了句：“嗯。”
家中骤然变故，原本该成为家中支柱的兄长反而成为压垮他们的横梁。
巨额债务压在了鹿宁身上，他心中只恨自己还小，不能立刻撑起肩膀替鹿宁挡风遮雨。
被褥下，鹿宁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拳头包裹在掌心。
她的声音轻柔而笃定：“别害怕，别担心。只要我们往前走，生活就会越来越好。”
“睡不着的话，要不要听我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