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风,吹到了陈留。风里除了血的腥气,还带来了一个本不该属于这片铁血营地的人。
黄昏时分,一辆朴素的青帷小车缓缓驶入陈留帅府。没有仪仗,没有喧哗,安静得像一片飘落的叶。车帘被一只素白的手掀开,貂蝉走了下来。她换下了那身能令君王失魂的舞衣,只着一件素雅长裙,那张曾搅动长安风云的绝世容颜,此刻毫无血色,像一块被反复擦拭过的寒玉——清冷剔透,却也易碎。
她站在院中,望着眼前一袭白袍的年轻主宰,盈盈下拜,动作标准而谦卑,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民女貂蝉,见过将军。董贼已除,民女前来践行诺言,愿为将军为奴为婢,以报保全之恩。”
声音很轻,没有起伏。她俯下身,光洁的额头轻轻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这是将自己彻底交出的姿态,是押上所有尊严与未来的姿态。
萧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看着这个用柔弱肩膀,扛起天下忠臣义士都扛不动重担的女子。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遍整个庭院:“我萧澜帐下,不收有功于国的奴婢。”
貂蝉身体微微一颤,抬头时眼中满是不解。萧澜走上前,却停在三步之外——这是尊重的距离。“你不是奴婢,你是义士。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萧澜的上宾,府内可自由出入,无人敢慢待。”
他没有扶她,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的骄傲,需要自己站起来。
貂蝉望着他,望着那双清澈坦荡的眼眸——里面没有贪婪,没有欲望,只有纯粹的欣赏,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怜惜。两行清泪毫无征兆地从她死寂的美眸中滑落,她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站起,对着萧澜再次深深一拜。这一次,不是奴婢拜见主人,而是知己拜谢知己。
夜里,帅府设下大宴,既是庆贺董贼伏诛,也是欢迎新投的吕布、张辽与高顺。酒是最烈的烧刀子,肉是大块的烤全羊,气氛热烈而粗犷。
吕布坐在萧澜左手边,一杯接一杯灌着烈酒,目光却不时飘向角落里那个安静得像尊玉像的貂蝉,眼神复杂——有惊艳,有占有,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敬畏。
酒过三巡,萧澜举杯看向貂蝉:“闻貂蝉姑娘舞姿冠绝天下,今日可否让我等一饱眼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貂蝉没有推辞,缓缓起身走到大厅中央。没有乐师,没有丝竹,她只随着帐外呼啸的风声,轻轻起舞。
那是一场无声的诉说:水袖扬起,是初入相府的决绝;腰肢旋转,是周旋于虎狼之间的惊心;眼神低垂,是午夜梦回的悲凉。最后一个定格,她长袖掩面,泪落无声。
满堂死寂。那些杀人如麻的武将,全都看痴了——他们仿佛看到了一个王朝的飘摇,也看到了一个女子无声的牺牲。
宴席散后,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洒满后院。萧澜处理完军务准备回房,却被一阵极轻的破风声吸引。循声望去,他瞳孔猛地一缩。
月光下,貂蝉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柄三尺青锋。她没穿舞衣,一身利落劲装勾勒出惊人曲线,正在舞剑。那不是表演,是发泄——剑光如水,却带着刺骨的杀意,每一招每一式都快、准、狠,招招指向人体要害。这已不是舞蹈,是杀人术。
萧澜没有出声,藏身于廊柱阴影里静静看着,眼神渐渐从惊讶转为凝重,最后化为一丝了然。貂蝉的剑法很生涩,破绽百出,可在那杂乱剑招中,萧澜看到了熟悉的影子:避实就虚的步法,以巧破力的手腕,于方寸之间腾挪闪避的身形——那是戟法破阵诀,是他曾为让她在董卓身边多一分自保之力,教给她的几招防身术。
他从未想过,她竟将这几招防身散手融入剑舞,还演化出如此凌厉的杀机。
月光下,最后一式刺出,剑尖在离老槐树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剑身上流转的月光,映出貂蝉布满汗水与泪痕的脸。她大口喘息着,仿佛用尽全身力气,也仿佛将心中所有怨毒与恐惧,都倾泻了出去。
萧澜在阴影中缓缓直起身,望着那个持剑而立、在月光下既脆弱又坚韧的身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女人,绝非仅仅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