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意愈发浓重。此前因斩杀董卓、收降吕布而生的短暂热意,似也被这无情寒风彻底吹散。
帅府深处,一间偏僻院落终日门窗紧闭,浓重的药味从门缝里渗出来,苦涩中裹着压抑。萧澜推开门走进去,屋内未点灯,光线昏暗,唯一的光亮来自一盆烧得半死不活的炭火,火上还温着一碗漆黑的药汁。
戏志才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皮裘,那张曾清俊的脸如今只剩皮包骨,却泛着不正常的潮红。他正在剧烈咳嗽,每一次都像要把肺咳出来,破旧风箱般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
听到脚步声,他艰难地睁开眼——那双曾如寒星般明亮的眸子,此刻已浑浊不堪。“主……主公。”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萧澜快步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握住戏志才露在被子外的手,只觉一片冰冷,毫无温度。“志才,”他喉咙发紧,“我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你的病会好的。”
戏志才看着他,缓缓摇头,想扯出个笑,却引发了更猛烈的咳嗽。好半天才缓过气,他喘息着,目光仍死死锁着萧澜:“某的身子,某自己清楚。某死不足惜,只憾未能亲眼看到主公扫平六合、一统天下。”
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却像滚烫的钢针,狠狠扎在萧澜心上。萧澜眼眶泛红,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戏志才似未察觉他的悲伤,反而用那只冰冷的手反过来紧紧抓住萧澜,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主公,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萧澜的声音已彻底嘶哑。
戏志才眼中迸发出最后一丝光亮,璀璨又决绝。他一字一顿道:“颍川,郭嘉。此人之才,胜我十倍。主公若能得之——”他顿了顿,用尽最后一口气,“如虎添翼。”
话音落下,他抓着萧澜的手猛地松开,眼中的光彻底熄灭,头一歪,再无声息。
屋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连那烦人的咳嗽声也消失了。萧澜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依旧握着那只失温的手,仿佛只要不放开,那个人就未曾离开。
许久,一滴滚烫的泪从他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手背上,“啪”的轻响,像有什么东西碎了。他缓缓俯下身,将额头轻轻贴在那只手上——这个从不在人面前示弱、在千军万马前都面不改色的主宰,此刻双肩却抑制不住地颤抖,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溢出,像一头受伤的孤狼。
院门外,赵云、典韦、许褚静静站着,听到里面的哭声,三个铁塔般的汉子眼圈全红了。他们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默默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
夜里,萧澜独自站在帅府高台上,寒风吹动他雪白的袍角。他已下令,以王侯之礼厚葬戏志才,全军缟素。他脸上没了泪痕,只剩一种冰冷的平静。
他抬起头,望向颍川的方向——漆黑的夜空里,仿佛有两颗星辰,一颗正在陨落,一颗即将升起。
“志才,你放心,你的遗憾,我会亲手补上。”他在心里默念着那个名字,“郭嘉,我一定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