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像一头被铁链锁住喉咙的巨兽。白日里,阳光透不进幽深的里坊;入夜后,黑暗也藏不住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与腐臭。
司徒府内,王允枯坐在书案后。眼窝深陷的他,曾满是锐气的双眼此刻布满血丝,一旁铜炉里的香料早已燃尽,只剩冰冷的灰烬。
一道纤细身影悄然走入,是貂蝉。她换下华丽舞衣,身着素净长裙,那张令董卓、吕布神魂颠倒的脸上,不见半分媚态,只余玉石俱焚的决绝。
“义父。”她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雪花。
王允猛地抬头,看着貂蝉,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貂蝉走到他身前,为他续上早已冰凉的茶,手稳得惊人:“时辰,快到了。”
王允的身体剧烈一颤,抓起茶杯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中燃烧已久的烈火——他等这一天太久,大汉所有忠臣义士,都等了太久。
恰在此时,一名心腹老仆从阴影中无声走出,递上一卷布条。王允颤抖着展开,只见布条上用朱砂写着一个鲜红的字:“备”。他的呼吸骤然停滞,望向窗外漆黑如墨的夜空——天,要亮了。
通往皇宫的长街,被甲士清扫得空无一人。寻常百姓早已被赶回家中,门窗紧闭,连一声犬吠都听不到,只剩死一般的压抑。
董卓肥硕的身躯陷在宽大的车驾里,打着哈欠,脸上满是宿醉后的慵懒。车驾由八匹神骏西凉马拖拽,前后簇拥着三千精锐飞熊军,铁甲如林,长戈如雪。
吕布骑着赤兔马跟在车驾旁,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唯有握方天画戟的手,青筋毕露。一切似与往常无异,却又透着诡异的不同。
突然,长街尽头传来喧哗,一股浓烟冲天而起。“走水了!武库走水了!”惊恐的呼喊撕裂清晨的宁静,护卫董卓的飞熊军顿时骚动——武库是他们的命根子。
董卓烦躁地掀开车帘:“废物!去看看怎么回事!”一名裨将领着一队人马立刻奔往浓烟方向,可混乱并未停止。长街两侧小巷里,突然冲出两伙械斗的士兵,他们身着并州军服饰,杀得眼红,刀剑碰撞声刺耳,鲜血瞬间染红青石板。
“奉先!”董卓怒吼,“管好你的人!”
吕布抬起头,眼底闪过一抹冰冷杀意。他拨转马头冲过去,方天画戟一挥,瞬间扫飞两名斗得最凶的士兵。可更多士兵从四面八方涌来,整条长街彻底乱了,像一锅烧开的沸水。
董卓的车驾被困在中央,身边的护卫被一波波混乱不断抽调、剥离。没人注意到,本该弹压乱军的吕布,已悄无声息回到车驾旁。他脸上再无半分恭顺,只剩野兽般的狰狞,举起了手中的方天画戟。
阳光照在月牙戟刃上,反射出刺目的寒光。那光晃了董卓的眼,他肥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茫然与惊恐:“你……”
只一个字出口,那杆曾为他扫平无数敌人的方天画戟,已化作一道黑色闪电。“噗嗤”一声闷响,戟尖精准洞穿董卓肥厚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
董卓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他想说话,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漏风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庸狗……敢尔。”
吕布面无表情,猛地抽出画戟。董卓那颗硕大的头颅无力垂下,一代权倾朝野的枭雄,当场毙命。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随即爆发山崩海啸般的大乱。“相国遇刺了!”一声凄厉尖叫划破长空,长安城这头沉睡的巨兽,彻底醒了。无数忠于董卓的士兵从四面八方疯涌而来。
“保护温侯!”两道身影如出鞘利剑,瞬间杀至吕布身旁——是张辽与高顺。高顺一挥手,身后沉默如钢铁长城的陷阵营立刻组成严密防御阵型,将吕布死死护在中央;张辽手持长刀,一马当先劈开血路。
“杀出去!”吕布仰天长啸,啸声里有压抑、有解脱,更有重获新生的疯狂。他催动赤兔马,跟在张辽身后,方天画戟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长安,已成血肉磨坊。
千里之外的陈留,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连滚带爬冲入帅帐:“将军!大、大捷!”他上气不接下气,将一卷火漆封好的密信呈上。
帐内,萧澜正与戏志才对弈。闻言,他只平静落下一子,棋子敲在棋盘上,发出“啪”的轻响,清脆悦耳。他没去看那封足以震动天下的密信,只看着对面的戏志才,淡淡一笑:“志才,该你落子了。”
戏志才寒星般的眼眸死死盯着萧澜,没有看棋盘——他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年轻主公。从河东制盐到陈留屯田,再到今日石破天惊的长安之变,一环扣一环,所有看似不相干的棋子,被一只无形大手串联,最终指向唯一的目的。
戏志才只觉后背升起一股寒意,却又瞬间化为前所未有的滚烫。他缓缓拿起一枚黑子,声音沙哑,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天下这盘棋,志才看不懂了。”
萧澜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水面热气:“看不懂,就对了。因为这盘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