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军大帐内的空气是酸的。虎牢关前那场惊天动地的胜利所带来的短暂狂热,早已像退潮的海水般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发酵的酒气,混着藏不住的猜忌与怨怼,在帐内弥漫。
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冲进来,身上的尘土竟比脸色还要苍白:“报,盟主!袁公路将军以孙坚将军私藏传国玉玺为由,已、已断其粮草!”
一石激起千层浪。主位上的袁绍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嘴角却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帐下瞬间哗然,公孙瓒猛地拍案而起,怒不可遏:“临阵断粮!此与背后捅刀有何区别?袁公路,他想做什么!”
角落里的袁术只冷笑一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上满是理所当然。帐内再无人说话,那根名为“联盟”的弦,在这一刻发出即将崩断的呻吟。
萧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看着这一切。他仿佛能听到,这座名为“十八路诸侯”的华丽大厦,正在一寸寸崩塌。他又想起军中流传的消息——袁绍正暗中联络部下,意图夺取韩馥的冀州。
这早已不是联盟,而是分食腐肉的猎场。
萧澜缓缓起身,没惊动任何人,走出了这座满是腐朽气息的大帐。
夜已深,曹操的营帐却依旧灯火通明。萧澜走进去时,曹操正对着一卷地图紧锁眉头。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来,那双狭长的眼眸在触及萧澜时,瞬间变得锐利而深邃:“萧兄深夜来访,可是有事?”
萧澜没绕弯子,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进平静湖面:“此地,非久留之所。”
曹操瞳孔微微一缩,放下手中毛笔,身体微微前倾:“为何?”
“盟军内斗已生,败亡只在旦夕。”萧澜的目光扫过绘满山川城郭的地图,语气平静却字字笃定。
曹操沉默了——他知道,萧澜说的是事实。“萧兄欲往何处?”这才是关键。
萧澜的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落在曹操脸上。他分明看到,那张脸上有野心,有决断,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惺惺相惜:“某去河东,办盐坊,为他日筹粮。”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匡扶汉室的空洞口号,只有“办盐坊、筹粮”这简单六个字。
曹操彻底愣住了。他设想过无数种答案,却唯独没料到这一个——天下人都在追逐名望、权柄与土地,而眼前这个被誉为“少年战神”的年轻人,竟在声望最顶峰时,选择去做一个盐商。
良久,曹操笑了,笑声里有惊叹,有佩服,还有一丝愈发浓烈的忌惮。他站起身,从帅案暗格里取出一枚铜印,印钮是朴拙的龟形,印文是两个古朴篆字:陈留。
“此乃陈留令之印信。”曹操将铜印递到萧澜面前,“陈留地处中原,四通八达,可为萧兄立足之基。他日若需相助,尽管开口。”
萧澜看着烛火下泛着幽光的铜印,清楚这枚印信的分量——这是曹操的投资,也是一个无声的约定。他伸出手,接过了铜印:“多谢孟德兄。”
翌日清晨,联军大营的东门在一片喧嚣中悄然打开。一辆马车、两匹战马、二十余骑缓缓驶出,没有欢送,没有告别,像一颗石子落入大海,没引起丝毫波澜。
马车车窗被一只素手轻轻掀开,蔡文姬的脸露了出来。那张清丽的容颜在晨光下洗去了悲伤,多了分对未来的期盼。她的目光越过那些仍沉浸在内斗与虚名中的营帐,望向遥远的东方。
马车旁,典韦扛着双铁戟沉默走着,高大的身躯像一座能抵挡一切风雨的山。
萧澜勒住马,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即将分崩离析的大营,随即再不回头,声音坚定:“走,去河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