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王允府邸张灯结彩,一场寿宴在洛阳城里显得格外刺耳。空气里飘着昂贵熏香,盖过了城外焦糊的木炭味;丝竹声悠扬婉转,试图掩去城中百姓若有若无的哭嚎。
萧澜坐在席间,身旁是父亲蔡邕。蔡邕神色间带着文人特有的忧虑与清高,不时望向斜对面的位置,眼神复杂——那里坐着新任骑都尉吕布,杀了丁原投靠董卓的吕布。他穿一身簇新锦袍,腰间悬着董卓赏赐的宝剑,正与身旁将领高声谈笑,满面红光,仿佛弑主的污名于他而言,不过是枚更耀眼的勋章。
萧澜的目光从吕布身上一扫而过,未作停留。他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琥珀色酒液——酒是好酒,菜是好菜,可席上每个人都食不知味。
主座上的王允站起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和煦笑容:“今日老夫贱辰,劳烦诸公赏光,老夫感激不尽。”
众人纷纷起身举杯回礼,客套话言不由衷:“司徒大人福寿安康。”
王允饮尽杯中酒,脸色却渐渐漫上悲戚,眼眶泛红:“想我王允食汉禄、受皇恩,眼看国贼当道、汉室倾颓,却无能为力,只能在此苟延残喘,以寿宴为名行乐宴之实——老夫有何面目见高祖于地下!”说着,竟伏在案上嚎啕大哭。
大殿丝竹声戛然而止,官员们面面相觑,有人跟着垂泪,有人低头不语。不可一世的吕布也僵住笑容,显得手足无措。
萧澜的目光却未落在王允身上,他越过众人望向殿后屏风——就在王允哭声最盛时,他看到王允的视线飞快朝屏风方向瞥了一眼,极快、极隐晦,却像闪电照亮了他心中所有迷雾。他的目光仿佛穿透绘着山水花鸟的屏风,看到了那道身姿曼妙、眉间带幽怨的绝色身影。
貂蝉。
萧澜心中一声轻叹:原来,大幕已经拉开了。
他忽然身子一晃,手中酒杯“当啷”落地:“不胜酒力,不胜酒力。”口中含糊嘟囔着,脸上泛起醉人脸红,“父亲,孩儿先告退了。”他摇摇晃晃朝蔡邕拱手,又胡乱朝王允一拜,“司徒大人,见谅。”
不等众人反应,他脚步虚浮转身离去,留下踉踉跄跄的背影。邻座的吕布发出不屑嗤笑:“无胆鼠辈,酒量也如此之差。”蔡邕脸上闪过尴尬,只能无奈摇头。
无人注意到,萧澜转身的瞬间,那双“醉眼朦胧”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清明——他必须离开,给那位准备用一生做赌注的司徒大人,留下说服最关键棋子的空间。
蔡府别院,夜风带着凉意。蔡文姬坐在灯下,正为萧澜整理刚浆洗过的青衫。听到脚步声抬头,见萧澜走进来,身上带着浓重酒气,眼神却清亮得不像醉酒之人。
“公子,宴席结束了?”
萧澜走到她面前,未答,只看着灯火下她清丽绝俗、带着关切的脸——心中因看透棋局而生的冰冷,悄然融化了几分。
“王司徒欲以美人计除贼。”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半分醉意。
蔡文姬动作骤停,冰雪聪明的她瞬间懂了这九个字背后的血雨腥风。
萧澜望向窗外被乌云遮蔽的残月,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一丝无人能懂的叹息:“只是……貂蝉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