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酒肆里,空气永远裹着一层油腻。烤羊的膻气混着劣质醇酒的酸腐味,钻进每个食客的鼻孔。一个高大身影几乎占了酒肆中央,穿着董卓新赐的锦袍,腰悬佩剑,满面红光——正是新任骑都尉吕布。
“都尉,末将再敬您一杯!”
“若非都尉神勇斩了丁原那老匹夫,我等哪有今日富贵!”
阿谀奉承像不要钱的酒水,一碗碗灌来。吕布来者不拒,仰头饮尽杯中酒,发出张狂大笑:“丁原老儿有眼无珠,死有余辜!这天下,唯有董相国才是真英雄!”声音洪亮粗野,震得房梁灰尘簌簌落下。
角落里,一双眼睛平静地望着他。萧澜面前只放着一壶清茶,茶水早已凉透。他看着被趋炎附势之徒簇拥的吕布,像看一出结局既定的闹剧——那“吕布”一脚踩在凳上,将新得的黄金抛给席间舞姬,引来更高声的尖叫与奉承。
萧澜目光毫无波澜,端起茶杯将凉茶缓缓饮下,一丝极淡的叹息消散在唇齿间:“本性难移。”他放下茶杯起身,身影融入长街混乱的人流。
盐坊是洛阳唯一的净土,没有哭喊与血腥,只有新搭窝棚里传出的均匀呼吸,和院中亲卫操练时整齐的脚步声。
吕布的房间只点着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他正用干净麻布,一遍又一遍擦拭手中的方天画戟——画戟依旧锋利,他却觉得身上沾了洗不掉的污秽。
脚步声停在门口,吕布没回头,他知道是谁。
“我今日,见到了另一位吕奉先。”萧澜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吕布擦拭的动作微顿。
“他很得意。”萧澜走进来,站在他身边,“穿着董卓赏的官袍,喝着董卓赏的美酒,享受着一群小人的吹捧。他说,丁原死有余辜。”
吕布握麻布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根根泛白。屈辱混着怒火在胸中翻腾——他背负弑主骂名、忍受同袍鄙夷,潜伏在恶狼身边,另一个“吕布”却心安理得享受着背叛换来的荣耀。
“少主,”吕布声音沙哑干涩,“奉先,让你失望了。”
萧澜摇头,目光落在寒光闪闪的方天画戟上:“你没有让我失望。失望的,是那个自以为得到了一柄绝世利刃的蠢货。”他转过身看向吕布,深邃眼眸里没有半分责备,只有冰冷的算计,“此獠贪婪短浅,不过是董卓手中一把用完即弃的刀。我已有计可除此人,但不是现在——在此之前,还需借他之手,为我们办一件事。”
吕布猛地抬头,看见萧澜嘴角勾起锐利的弧度。
“借他,除了董卓。”
四个字像惊雷在吕布脑海炸响,所有不甘与屈辱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原来这盘棋远比他想象的更大,那个被他鄙夷的贪婪“吕布”,不过是少主棋盘上注定要牺牲的棋子,而他,才是真正执棋的手。
吕布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燃起的炙热火焰。他放下画戟,单膝跪地:“奉先,愿为少主,执此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