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的天,染成了肮脏的灰红色——那不是晚霞,是浓烟与血光搅和在一起的颜色。成片民宅被火焰吞噬,只剩焦黑的骨架立在原地;屋檐下悬挂的腊肉在烈火中滋滋作响,流淌的油脂反倒助长了火势。西凉兵的狂笑声、女人的哭喊、孩子的尖叫,缠成一曲人间地狱的交响。
董卓的欲望像填不满的黑洞,早已不满足于搜刮城中富户,魔爪伸到了城外村落,甚至刨开了北邙山的先帝陵寝。尘土飞扬间,一座座皇陵被粗暴挖开,像一道道流着脓血的伤口。士兵们争抢棺椁中的金玉器物,为一块玉佩、一把宝剑,便会毫不犹豫地向同袍挥刀。秩序彻底崩塌,人性的底线被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就在这片绝望焦土上,一小队骑兵如锋利匕首,逆着逃难人流悍然前行。不足百人,甲胄却整齐划一,行动间没有一丝杂乱。为首两道身影格外醒目:一袭青衫在烟熏火燎中依旧纤尘不染,一杆银枪在血色残阳下闪着冰冷寒芒。
“那边。”萧澜勒住马缰,指向一处被数名西凉兵围住的院落。院墙塌了半边,一位老者手持柴刀,用干瘦身体死死护住身后孩童,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赴死般的决绝。一名西凉兵狞笑着举起环首刀——“嗖”的破空声比刀锋更快,羽箭齐根洞穿他的手腕,环首刀“当啷”落地。
赵云收回长弓,眼中杀意凛然:“三三制,清剿。”
身后亲卫立刻分成十数个小组,如猛虎下山扑向烧杀抢掠的西凉兵。没有多余呐喊,只有长枪刺入肉体的沉闷声响。三人一组进退有据:一人主攻,长枪如龙直取要害;两人策应护住两翼,封死所有闪避与反击的可能。散乱的西凉兵在这精密杀戮阵法前不堪一击,甚至来不及发出完整惨叫,便被长枪钉死在地。
战斗结束得惊人地快。持柴刀的老者愣愣看着眼前一切,目光从“天神下凡”的士卒、白马银枪的将军,最终落在青衫男子身上。他丢掉柴刀,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活菩萨!是活菩萨来救我们了!”身后失魂落魄的流民也纷纷跪下,朝着萧澜的方向用力叩头。
萧澜翻身下马扶起老者,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老丈,这里不能待了。跟着我往东走,有饭吃,有衣穿,有屋住。”
数百名被救下的流民汇成洪流,跟在队伍后面。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可当接过萧澜分发的热气腾腾的麦饼时,麻木的眼底终于亮起一丝光。队伍的目的地,是城东那座不起眼的盐坊——这里早已被赵云派人清理干净,宽敞院落里搭起临时窝棚,几口大锅里熬着浓稠的米粥。
流民们被安置下来,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恍惚。一名亲卫端着木盘走来,盘中盛着一撮雪白粉末:“这是主公的‘雪盐’。主公说了,只要肯干活帮盐坊做事,每日不仅管饭,还能领到一份这样的盐。”
流民们骚动起来,看着比雪还白的盐,又望向远处指挥亲卫搭建窝棚的青衫身影。一个汉子忍不住捻起一小撮放入口中,纯粹的咸味瞬间炸开——他哭了,不是因为悲伤,是太久没尝过这样干净的味道。
“活菩萨!”人群中有人喊道,这一次,所有人都跟着发自肺腑地一遍遍呼喊。
夜色降临,盐坊院墙上,赵云一身甲胄静静伫立,目光扫过下方燃着篝火的密密麻麻的窝棚。空气中飘着米粥香气,还混着一种名为“希望”的味道。萧澜走到他身边:“子龙,在担心什么?”
赵云没回头,声音沉重:“义兄,流民越聚越多,如今已有近千人。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董卓的耳目,一旦被他察觉,这里会成为他的靶子。”
萧澜的目光也落在篝火上,每一堆火旁都围着一张张重新有了生气的脸:“察觉是迟早的事。”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无关小事。
“那我们……”赵云的话被萧澜打断。
“子龙,你看他们。”
赵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父亲正把碗里最大的肉块夹给孩子,几个年轻人围着亲卫笨拙学习捆扎木料,一个老妪颤抖着双手缝补破旧衣裳——这些都是最寻常的百姓,也是这个时代最卑微、最无力的尘埃。
“董卓有西凉铁骑,袁绍有四世三公的门楣,他们有兵、有钱、有名望。”萧澜声音很轻,顿了顿后转头看向赵云,深邃眼眸里燃着比篝火更亮的火焰,“而我,什么都没有。民心,就是我的兵源。这是我唯一能下的赌注——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