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房里那股霸道辛烈的酒气,一夜未散。
天刚蒙蒙亮,吕布就踹开了萧澜的房门,他那双虎目里布满了血丝,却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亢奋光芒。
“再来一碗。”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宿醉后的干渴。
萧澜早已起身,正在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衫,对吕布的闯入没有半分意外。
他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桌上那个空空如也的陶罐。
“没了。”
吕布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脸上的表情,像是即将捕食的猛虎发现猎物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一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抓向萧澜的衣襟。
“没了?”
萧澜没有躲。
他任由那只足以捏碎金石的手抓住自己,眼神平静无波。
“昨夜所酿,师兄一人便饮了七成,剩下的,师父与童师叔分了。”
吕布的动作一僵。
他想起了昨夜的酣畅淋漓,那股火烧般的热流在四肢百骸中奔腾的痛快感觉,确实让他欲罢不能。
他悻悻地松开了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那便再酿。”
“米粮有限。”
萧澜的声音不大,却让吕布的动作彻底停住。
“此酒一罐,需耗费寻常米酒十倍的米粮,若非为了款待童师叔,师父也不会允我如此行事。”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吕布心头的那团火。
他虽狂傲,却也知道师门规矩,更明白粮食在这年景意味着什么。
就在此时,院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一个负责采买的弟子,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
“师兄,不好了!”
“山下来了好多猎户,指名道姓要见你,还说……还说要买那种‘烧刀子’!”
消息终究还是传了出去。
想来是昨夜有弟子下山,无意中说漏了嘴。
少室山下的猎户与樵夫,常年与山中毒虫猛兽为伴,又受湿寒之气侵扰,最是需要烈酒驱寒壮胆。
“烧刀子”这种一入口就能让四肢百骸都暖起来的神物,对他们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萧澜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没有理会吕布那瞬间亮起的眼神,只是整了整衣冠,缓步向山门走去。
山门前,果然聚集了二三十名汉子。
他们大多穿着破旧的皮袄,背着弓箭,腰间挎着柴刀,身上带着一股山野的彪悍气息。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虬髯的老猎户,一双眼睛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透着精明。
看到萧澜出来,老猎户立刻上前一步,拱了拱手,声音洪亮。
“敢问这位可是萧澜小哥?”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萧澜微微颔首。
“我就是。”
老猎户的眼睛一亮,搓着那双满是老茧的手,嘿嘿一笑。
“俺们听闻小哥酿出了神仙酒,特来求购几坛,价钱好说!”
他身后的一众汉子,也都露出了渴望的神情。
萧澜的目光,平静地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他看到了他们饱经风霜的脸,看到了他们结实有力的臂膀,更看到了他们眼中对生存的渴望。
这些人,身强力壮,熟悉山林,为了活下去,敢与虎豹搏命。
他们是最好的兵源。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清晰地浮现。
“酒,可以给你们。”
萧d澜的声音,让所有猎户都精神一振。
“但,我不卖。”
老猎户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不卖?
那他们费这么大劲跑上山来是为了什么。
萧澜看着他们,话锋一转。
“天下将乱,各位在山中,尚能与猛兽搏斗求生。”
“可若是流寇四起,兵祸连连,你们手中的弓箭,还能护得住身后的妻儿老小吗?”
这番话,像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猎户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凝重。
他们都是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比谁都清楚乱世的可怕。
萧澜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身边,缺二十名亲卫。”
“管吃管住,每月饷钱之外,另配‘烧刀子’一壶。”
“你们要做的,不是为我卖命,而是拿起武器,练好本事,将来保护自己的家园宗族。”
他的目光,落在那位老猎户身上。
“如何?”
整个山门前,一片死寂。
只有山风吹过松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用烈酒当军饷。
这闻所未闻的条件,让这些淳朴的汉子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但“保护家园宗族”这几个字,却狠狠地敲在了他们心上。
老猎户沉默了许久,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
他猛地一跺脚。
“干了!”
“我这条老命不算什么,但不能看着家里的婆娘娃子被人欺负!”
他这一表态,身后立刻有二十多名最是身强力壮的汉子站了出来,眼中燃着一团火。
萧澜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这股血性。
接下来的挑选简单而直接。
一块足有百斤的巨石,能举过头顶者,入选。
一张寻常猎户用的三石弓,能连开三次不喘者,入选。
很快,二十名身形最为彪悍,眼神最为坚毅的汉子,从人群中脱颖而出。
他们站在那里,如同一群未经雕琢的璞玉,散发着原始而强大的力量。
萧澜将他们带到了演武场。
吕布与赵云,早已等候在那里。
吕布抱着方天画戟,看着这群衣衫褴褛的“新兵”,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赵云则神色平静,只是目光在扫过这些人时,多了一丝审视。
“师兄,子龙。”
萧澜的声音响起。
“这二十人,便交给你们了。”
吕布哼了一声,算是应下。
赵云则郑重地点了点头。
“义兄放心。”
操练,在第二天清晨便开始了。
吕布的法子简单粗暴。
他将二十人分为两队,让他们相互搏杀,用的是没有开刃的木棍。
没有招式,没有章法。
只有最原始的撕咬与碰撞。
演武场上,哀嚎声与木棍断裂声此起彼伏。
不过半个时辰,二十人便个个鼻青脸肿,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吕布只是冷冷地看着,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废物。”
另一边,赵云的训练,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他没有让他们立刻对打。
而是从最基础的站桩,队列,刺杀开始。
每一个动作,他都亲身示范,要求分毫不差。
一个简单的直刺,有人练了上百遍,手臂酸麻到抬不起来,依旧会被他严厉地纠正姿势。
他的耐心,好得惊人。
他的要求,也严得可怕。
白天,是地狱般的磨砺。
夜晚,当这些汉子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住处时,等待他们的,是热气腾腾的肉汤,与一小壶辛辣刺喉的“烧刀子”。
一口烈酒下肚,仿佛所有的疲惫与伤痛,都在那股磅礴的热流中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们的身体,在极限的压榨与最好的补给中,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蜕变着。
半月之后。
演武场上。
那二十名亲卫,静静地站成两列。
他们身上的皮袄早已换下,取而代之的是统一的黑色劲装。
脸上的彪悍之气已经收敛,沉淀为一种如山般的沉稳。
他们的眼神,不再是野兽般的凶狠,而是狼群般的冷静与专注。
吕布站在他们面前,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中却少了几分轻蔑。
他随手指向场边一口用来储水的大铜鼎。
那鼎,足有百斤之重。
“你,去。”
他指向队列中的一人。
那名汉子没有丝毫犹豫,大步上前,深吸一口气,双臂青筋暴起,在一声低吼中,竟真的将那铜鼎举过了头顶。
周围的师门弟子,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赵云则取来一张三石硬弓。
“列阵,举弓。”
二十人动作整齐划一,瞬间拉开弓弦,弓身被拉成满月。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晃动。
“放!”
嗡——
二十支羽箭,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精准地钉在了百步之外的靶心周围。
箭矢入木,力道深沉,箭尾犹自嗡嗡作响。
演武场上,一片死寂。
萧澜站在远处,看着这支初具雏形的精锐,看着他们眼中那份发自内心的敬畏与信服,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他的霸业,从这二十人开始。
他的第一支,只属于他自己的力量,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