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室夜酿
夜色如墨,晕染开少室山的嶙峋轮廓。白日里兵刃交击的金戈之声早已沉寂,唯有松涛阵阵与虫鸣唧唧交织,在山间织就一片清寂。
正堂内,烛火摇曳,映着几张略带倦色却难掩振奋的脸庞。一场简单的晚宴,既是为童渊师徒接风洗尘,也是为即将到来的离别饯行。
粗陶碗在桌上列开,碗中盛着师门自酿的米酒。酒液浑浊泛着微黄,入口先是淡淡的酸涩,末了才透出一丝微不足道的酒意——这原是乱世里最寻常不过的饮品。
吕布端起一碗一饮而尽,只觉寡淡无味,眉头不自觉地拧起。赵云浅尝两口便放下陶碗,心神显然还沉浸在白日枪法的蜕变之中。
唯有萧澜端着碗,却迟迟未动。他的目光落在碗中浑浊的酒液上,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这东西,在前世连料酒都算不上。
念头毫无征兆地在脑中清晰浮现,萧澜轻轻放下陶碗。动作虽轻,却引来了满座目光。
“师门酿酒耗粮费力,所得之物却这般温吞,实在可惜。”他的声音平静,像是在陈述一桩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李彦捻着胡须默然不语——这是世代相传的法子,从无人觉得不妥。童渊看了他一眼,好奇这位新认的“师侄”又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吕布则闷哼一声,显然是认同这酒“不够劲”。
萧澜没再多说,起身走向伙房。众人虽不明所以,却也纷纷起身跟上。
伙房里,灶台余温未散,空气中还飘着残余的饭香。萧澜一言不发,径直在杂物堆里翻找起来:一个闲置的大陶瓮、几根中空的粗竹筒,还有一个稍小的陶罐。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却透着一种奇异的韵律。
只见他将大陶瓮架上灶台,舀入几瓢发酵好的米酒糟,再用湿泥将瓮盖封死,只在顶端留了个小孔。随后,他将一根竹筒精准插入孔中,接口处也用湿泥封得严丝合缝;竹筒另一端,则斜斜插进倒扣的小陶罐里。
一个简陋到极致,却藏着未知原理的装置,就这么摆在了众人面前。吕布看得满头雾水,赵云眼中却满是好奇——他信这位义兄的每一个举动,定有深意。
萧澜点燃灶膛里的干柴,火焰舔舐着陶瓮底部,瓮中的酒糟渐渐升温。很快,一股混着酸味与酒气的蒸汽弥漫开来,冰凉的竹筒表面开始凝结细小的水珠。他不时用浸了凉水的湿布擦拭竹筒,加速水珠凝结。
一滴,又一滴。清澈的液体顺着竹筒内壁滑下,滴进下方的小陶罐中。“滴答、滴答”的声响,在寂静的伙房里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小陶罐中终于积起浅浅一层液体。那液体清澈如水,无半分杂质,在火光下竟能映出点点微光。更惊人的是,一股浓烈到近乎刺鼻的酒香从罐口逸散,瞬间盖过了伙房里所有气息。
吕布用力嗅了嗅,眼神骤然亮了——这味道,够霸道!
萧澜熄了火,小心翼翼地捧起小陶罐,倒出一碗清澈的酒液,递到吕布面前:“师兄,尝尝。”
吕布毫不客气地接过,看着碗中透亮的液体,仰头便灌下一大口。入口的瞬间,他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一股难以形容的辛辣,像一条火线从舌尖窜过喉咙,直冲进腹中!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声撕裂了夜的宁静。这位身高九尺、能与猛虎搏杀的悍将,竟被一口酒呛得满脸通红,连眼泪都涌了出来。
赵云见状神色一紧,下意识就要上前,却被吕布猛地摆手拦住。他重重喘了几口气,腹中的火辣感非但没退,反而化作一股磅礴热流,在四肢百骸中轰然炸开。每一个毛孔仿佛都在瞬间舒展,前所未有的酣畅通透感席卷全身。
“过瘾!”吕布将陶碗重重往桌上一顿,发出“哐当”巨响,眼中迸出骇人的精光。他大吼一声,满是满足与惊喜,“这东西,叫什么?”
他死死盯着萧澜,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萧澜望着他被烈酒激出的豪迈,又看了看碗中清澈却暗藏烈性的酒液,一个名字自然而然浮上心头:
“此酒辛烈如火,入口如刀割喉。”
“便叫它,烧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