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遁和赵佶自然没带现金,两人与毕策约定,后面让高俅和童贯将股金送来,代签合同。
处理完事宜,便离了田庄,回到了“稻田音乐会”现场。
李师师的乐团,已经演奏过几轮曲目了,除了开场的那首“新曲”,后面的,都是时下流行的词曲。
物以稀为贵,“新曲”要是弄多了,就不值钱了。
何况,苏遁手里的存货就这么多,出一首,少一首,可不敢奢侈。
目前,三味书屋给出的宣传是,李大家本人自度新曲。
李师师为了维持自己的名气和地位,没有否认这一说法。
而她要想继续维持这个人设,就得跟三味书屋牢牢绑定了。
否则,后期没了“新曲”来源,就成“江郎才尽”了。
眼下,李师师正在唱的,是秦观的词《南乡子?妙手写徽真》。
“妙手写徽真。水翦双眸点绛唇。疑是昔年窥宋玉,东邻。只露墙头一半身。”
“往事已酸辛。谁记当年翠黛颦。尽道有些堪恨处,无情。任是无情也动人。”
这词,是秦观前不久,为老爹苏东坡所藏的崔徽半身像题词的。
老爹对收藏女子画像,似乎有特别的爱好。
家里藏了不少女子写真,上次西洋画拍卖,老爹也专门拍了《蒙娜丽莎》。
这次上京,本来就没打算多待,是以带的书画不多。
但就这么几幅画,其中就有崔徽画像。
崔徽传说是唐朝的一个歌伎,爱而不得,抑郁而亡。
也有人说,崔徽就是崔莺莺。
因为崔徽和崔莺莺的故事,都是元稹写的,都姓崔,还都是被情郎“始乱终弃”。
不过,一个抑郁而亡,一个另嫁他人。
李师师,显然是在借这首词,与台下的秦观,回忆往昔,打情骂俏。
这两位曾经的情人,似乎最近又打得火热起来。
之前,苏遁捏造赵君锡与秦观“争风吃醋”的故事,并非空穴来风。
赵君锡府上的确邀请过李师师上门演出,李师师因故推脱了。
而秦观,是李师师宅院的常客。
苏遁并不认为,李师师是对秦观旧情复燃,有什么“从良嫁人”的想法。
就算嫁人,秦观也不是一个好对象,无他,秦观太穷了。
历史上,他一度穷得家里米都没有,还写诗向邻居讨米。
李师师这种历尽千帆的人,怎么会把兜比脸还干净的秦观,作为最后的归宿呢?
不过是把秦观当成给自己写词的工具人罢了。
秦观也算是,柳永之后,第二个,靠写词白嫖的了。
苏遁乐呵呵在心里腹诽秦观和李师师,李师师一双美目也在人群中逡巡着,心中暗忖:
【这三味书屋与田庄的东主,端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这么大活动也不见现身。】
【说起来,那东主于奴家算是再造之恩了。若非得他提携,怡红院怕早已门庭冷落……】
【想往昔,纵是拼着多陪几盏酒,多唱几支曲,这银钱仍是入不敷出,真真愁煞人也。】
【自接了书屋的合作,唱了这“新曲”,排了那新戏,多少贵人家遣人来请……这般风光,竟是比二八韶华时更胜几分。】
【奴家三番五次,托毕管事递话,只盼能当面拜谢东主恩情。可回回都道东主性情淡泊,不喜应酬……】
舞台上,李师师眼波流转,唱腔依旧婉转动听,唇角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心底却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涩意。
【莫非……东主是嫌恶奴家这烟花出身,身份卑贱,污了清听?故而连一面都不愿施舍?】
此念一生,便如细针刺心。
想她李师师,昔日也曾冠绝京华,王孙公子、文人墨客谁不追捧?
如今虽年华渐长,风韵气度却更胜往昔,何曾被人如此轻慢回避过?
一股混合着自伤与不甘的酸楚细细密密地漫上心头。
【是了。】
她暗自苦笑,袖中的指尖微微收紧。
心中那份执念,因着这份隐约的“轻视”而变得更加复杂难言。
【纵使如今看似风光,在这等真正手握资源、翻云覆雨的贵人眼中,奴家终究不过是一介可以随意利用、亦可随意弃之的伶人罢了。】
【再造之恩是真,不屑一顾……只怕也是真。】
她目光再次扫过台下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可能属于那位神秘东主的痕迹,然而终究无功而返。
一曲终了,李师师黯然离场。
舞台旁边,艺人们歇息的“帷帐”里,走出几个穿着奇异戏服的演员,引发一阵尖叫。
一个毛脸雷公嘴,手持金箍棒;一个身着袈裟,面容俊朗;一个肥头大耳,扛着钉耙;一个满脸晦气,挑着行李。
“是孙行者!”
“孙悟空!”
“齐天大圣!”
......
现场的孩子们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和欢呼,激动得语无伦次。
大圣的魅力,果然无人能挡啊!
另外三个,直接被忽视了……
台下,“云宫迅音”的演奏乐音响起,台上,孙悟空将“金箍棒”舞得虎虎生风、行云流水,引发一阵高过一阵的尖叫与叫好。
孙悟空一番炫技过后,唐僧、猪八戒、沙和尚才依次上台。
《西游记》最经典的桥段,“三打白骨精”桥段,开场了。
这是《三味日报》昨天才刊登的情节。
今天,竟然就能看现场演出了?!
台下众人发现在演什么后,再次爆发一阵更大的声浪。
之所以把“首演”放在三味田庄,自然是为了吸引客流。
以后,也会成为惯例。
……
“妖孽,休得伤我师父!” 扮演孙悟空的演员身手矫健,一根“金箍棒”舞得虎虎生风。
“悟空!你……你怎可滥杀无辜!” 唐僧的迂腐与慈悲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白骨精的三次变化,孙悟空的三次识破与棒打,情节紧凑,矛盾激烈。
李师师的乐班根据剧情现场配乐,时而紧张急促,时而悲怆无奈,将观众的情绪完全带入其中。
看到悟空被唐僧念紧箍咒痛苦不堪时,不少孩子急得直跺脚,甚至有那感性的妇人悄悄抹泪;
看到白骨精终于被降服,全场又爆发出如释重负的欢呼和掌声。
赵佶、李清照、文骥、王遇同样看得如痴如醉,时而紧张地攥紧拳头,时而为孙悟空的机智勇敢大声叫好,时而因唐僧的固执而扼腕叹息,完全沉浸在西游故事的魅力之中。
演出结束,乐声再起,演员们并未立刻退场,反而在激昂的乐声中,齐声合唱起来:
“刚翻过了几座山,又越过了几条河,崎岖坎坷怎么它就这么多!”
……
……
歌词通俗易懂,旋律铿锵有力,充满了不畏艰险、勇往直前的豪情。
在这样一首别致的“主题曲”中,演员们谢幕下场。
孩子们早已按捺不住,一窝蜂地涌向后台,围住了那位扮演孙悟空的演员,七嘴八舌地问:
“孙大圣,你的金箍棒是真的吗?”
“你能再变个筋斗云给我看看吗?”
……
那场面,颇有几分后世追星的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