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笔。”
当这两个字从那个古老身影的口中说出,陈默掌心那支混沌本源化成的光笔,原本躁动不安,此刻竟微微安静了下来。
陈默的心脏,却在这一刻狠狠漏跳了一拍。
后裔?
家族?
画笔?
这信息量太大,他那刚刚经历完创世级别头脑风暴的cpU,有点过载了。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孙老,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的盯着那个身影,布满皱纹的嘴唇剧烈的颤抖着,嘴里近乎梦呓般,吐出了一个名字。
一个在九州阁最高绝密档案中,都被列为禁忌的名字。
“陈……知……远……”
“初代镇守者,序列号002……九州阁历史上,唯一一个……叛逃者。”
这个名字一出口,天牢这片狭小的空间里,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李昊的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像是听到了什么神话传说中魔王的名字。
赵玄陵握着武器的手青筋暴起,眼神里除了震惊,更多了一丝刻骨的仇恨。九州阁的历史上,所有因追捕此人而牺牲的先辈,他们的名字,赵玄陵都记得。
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涌起一股荒谬到极点的寒意。
陈知远。
陈默。
操。
原来搁这儿等着我呢?
搞了半天,这个陷害自己、把自己当猴耍、害死了那么多人的幕后黑手,是我家祖宗?
这算什么?史上最硬核的家庭内部矛盾?清理门户清理到跨越几千年?
“看来,后辈们还没有完全忘记我。”
陈知远,这位传说中的初代叛逃者,对于孙老道破他身份这件事,没有丝毫意外。他甚至还对着孙老微微一笑,笑容十分温和。
“小孙,你长大了。我离开的时候,你还只是个跟在守藏身后,连天牢门都不敢进的小家伙。”
孙老浑身一震,眼中的敌意瞬间动摇,浮现出复杂的神色,但他很快将情绪压下,声音沙哑的说道:“先辈,您……回来了。”
“是啊,我回来了。”
陈知远将目光重新投向陈默,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透着几分慈爱。
“我不仅回来了,我还带回了我们陈家,追寻了整整两千年的答案。”
他指了指陈默掌心的那支画笔。
“我布局两千年,就是为了今天,为了让你能站在这里,成为一个足以承载混沌的完美容器。”
“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你的每一步,都在我的棋盘上。我让你进入历史系,是为打好基础;让你被九州阁征召,是为了接触天牢;陷害你,则是为了逼你启动系统,在最短时间里成长起来。”
“那个所谓的系统,不过是我从归墟那里窃取的一丝权限,加上我血脉中的力量,为你量身打造的完美新手教程罢了。”
“我为你安排了合适的引导者,傲慢的竞争者,还有……恰到好处的敌人。”
他的目光扫过赵玄陵和李昊,仿佛在评价自己亲手挑选的工具。
“事实证明,我的眼光不错。你们每一个人,都完美扮演了自己的角色,把他这块璞玉,打磨成了我想要的模样。”
pUA!
这他妈是pUA的祖师爷吧!
把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还摆出一副“你们都应该感谢我”的姿态?
陈默听着这番话,只觉得浑身发冷。
一种被人当做提线木偶,从出生到现在的每一步都被人算计的明明白白,那种寒意,深入骨髓。
“所以呢?”
陈默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平静的可怕。
“你费了这么大劲,把我培养成你想要的容器。现在,你想用这个容器,去做什么?”
“当然是……”
陈知远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近乎宗教狂热般的神采。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历史。
“……去创造一个完美而干净,再无任何遗憾的新华夏!”
他像一个狂热的演说家,向陈默描绘着他那宏伟的蓝图。
“你在与归墟的赌局里,已经看到了我们这条历史长河中,有多少丑陋的伤疤!”
“焚书坑儒,阿房宫的熊熊大火,烧掉了多少先贤的智慧!”
“安史之乱,盛世长歌戛然而止,华夏的脊梁几乎被打断!”
“靖康之耻,崖山蹈海,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一次又一次的浩劫,一次又一次的骨肉相残,一次又一次的文明倒退!”
“这些痛苦,这些遗憾,这些深入骨髓的历史之癌,它们本不该存在!”
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充满了对这个多灾多难的文明深沉的“爱”。
“而现在,我们有了画笔!”
他狂热的看着陈默,“我们不需要再像以前的镇守者那样,去被动的修补那些悬案。我们可以当画家!”
“我们可以回到过去,让那些被烧毁的典籍完好无损!”
“我们可以让安禄山在起兵前夜暴毙!让大唐的盛世再延续三百年!”
“我们可以让岳飞直捣黄龙,让崖山之后再无悲歌!我们可以让我们的历史,从头到尾,都充满了荣耀、智慧与和平!”
“我们会创造一个完美的华夏。一个没有任何污点,值得所有后辈骄傲的文明!”
“来吧,陈默。”
他向陈默伸出手,发出了诚挚的邀请。
“你是我的血脉,也是我选中的继承者。只有我们联手,才能完成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伟大事业。”
“让我们一起,净化我们的历史!”
天牢内,一片死寂。
赵玄陵和李昊,都被这宏伟到近乎疯狂的愿景所震撼,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就连孙老,眼中都流露出了一丝挣扎。
是啊,谁不想要一个完美的历史呢?
谁不希望那些悲剧从未发生过呢?
陈知远的提议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陈默的身上。
他,手握着那支可以实现这一切的画笔。
他会如何选择?
陈默静静听完了自己这位先祖的建国大纲。
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低头,看着掌心那支安静的光笔。
他想起了在定义博弈中,他创造的那个世界。
那个充满了战争、仇恨、背叛,却也充满了爱、勇气与牺牲的世界。
他想起了那个在暴虐神只面前,第一个举起反抗石矛的年轻祭司。
他想起了那个在战场上,用身体为同伴挡住致命一击的无名士兵。
他想起了那个在饥荒中,将最后一口食物留给孩子的母亲。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陈知远那张充满了狂热与期待的脸。
然后,他笑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怜悯与嘲讽的笑。
“老祖宗。”
陈默的声音不大,却让陈知远脸上的狂热僵住了。
“你追求了两千年,结果……就这?”
他摇了摇头,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你所谓的净化,所谓的完美,不过是把我们华夏五千年的历史,变成一座更大、更华丽的……亚历山大图书馆罢了。”
“一座被烧掉的,只剩下灰烬的图书馆。”
他看着陈知远那瞬间凝固的笑容,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们的历史,有过伤痛,有过屈辱,有过不堪回首的黑暗。”
“但正是这些废墟,才让我们懂得了什么是坚韧、抗争与希望。”
“你抹去了伤痛,也就抹去了我们从伤痛中学到的一切。”
“你所谓的完美,不过是无聊的童话故事。”
“而我们的历史,不需要被你净化。”
“它只需要……被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