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只需要……被铭记。”
陈默话音落下,天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赵玄陵握紧的拳头松开,看着陈默的背影,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和释然。
李昊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但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暴露了他激荡的内心。
孙老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他看着陈默,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也曾像他这样宣誓要守护历史。
他们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但这共识只维持了三秒,就被一阵压抑不住的低笑声打破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知远,这位两千年前的初代镇守者,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童话。他先是低笑,接着捂住额头,肩膀剧烈抖动,最后干脆直起腰,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嘲弄。
“铭记?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他笑着鼓掌,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半点笑意,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我优秀的后裔,你果然没让我失望。你拥有了强大的力量,还保留着一颗……属于凡人的,愚蠢的善心。”
“你以为,我花了两千年设下这个局,就是为了过来和你商量未来的发展方向?”
他话音刚落,天牢的地面就剧烈震动起来!
震动的不是天牢,而是它下方沉睡了五千年,作为华夏文明根基的九州龙脉!它苏醒了!
嗡——!
无数道金色光芒从天牢四周冲天而起,在众人头顶交织成一幅巨大的全息影像。
那是一条由无数光点汇聚成的金色长河,奔腾不息。
它从神话时代源头而来,蜿蜒流淌,经过夏商、秦汉、唐宋、明清……一直延伸到他们脚下这片被钢铁丛林覆盖的现代土地。
这,就是华夏五千年的历史长河。
是九州龙脉的……本体!
面对这壮丽的文明史诗,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看到了吗?”
陈知远的声音里带着冷漠的优越感。
“很美,不是吗?但如果你以为,这就是它的全部……那你就太天真了。”
他轻轻的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啪。
下一秒,那条金色长河的底面,第一次暴露在众人面前。
那一瞬间,赵玄陵和李昊的瞳孔猛的缩成针尖大小。
孙老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眼中只剩下惊骇与恐惧。
就连陈默,在看清那景象的一刹那,都感到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只见金色长河的底部,也就是历史的里侧,早已不是金光一片。
那里布满了无数如同肿瘤般的黑色斑点!
它们像水蛭一样,死死的吸附在龙脉上,贪婪的吞噬着国运光辉。它们还在缓慢的蠕动扩散,每一次脉动,都让周围的金色光点黯淡一分。
这哪里是什么壮丽的史诗!
这分明是一具外表光鲜,内里却早已被癌细胞扩散到全身,病入膏肓的躯体!
“这些……是什么?”赵玄陵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颤抖。
“是伤口。”
陈知远用吟诵般的残忍语调回答。
“是你们破不了的悬案,是被时间遗忘的仇恨,是连史书都不敢记载的肮脏背叛。”
他的手指指向其中一个巨大的肿瘤,那东西几乎将唐朝那段历史彻底染黑。
“安史之乱的背后,是一个来自域外的古老组织,试图窃取盛唐气运。他们的诅咒,至今还在侵蚀我们的民族自信。”
他又指向另一个在明末历史中散发着浓郁黑气的斑点。
“李自成兵败山海关的背后,是一个前朝皇室后裔,用血肉和灵魂对这片土地降下了恶毒的龙气反噬。”
“还有这里,这里,和这里……”
他的手指在光河上不断划过,每一次都揭开一道血淋淋的历史内幕。
“这些,都是我这两千年来,亲手埋下,或是刻意放任其恶化的叙事裂痕。”
“它们就是历史的癌症。就算你们什么都不做,就算你们天真的想要铭记一切……”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这些癌症,也将在百年内彻底爆发。到那时,整个龙脉会从内部腐烂崩溃,表世界的秩序将荡然无存,文明会倒退回互相吞噬的黑暗时代。”
“然后,在痛苦和内耗中,缓慢的,彻底的……死亡。”
阳谋。
这才是陈知远最致命的阳谋!
他根本不在乎陈默是否同意他的计划。
因为他早已将棋盘本身,都变成了一个必死的绝境!
他给陈默的选择,根本不是救或不救,而是选择安乐死,还是凌迟处死。
“现在,我再问你一遍。”
陈知远收回手,居高临下的看着脸色苍白的陈默,像一个胜券在握的君王。
“你是选择用你手中的画笔,将这具腐朽的躯体彻底格式化,重启一个干净的开局。”
“还是选择抱着你那可笑的铭记,眼睁睁看着它,在我们所有人面前,一寸一寸的腐烂成一堆谁也记不住的烂肉?”
死局。
这是一个无法破解的死局。
孙老闭上了眼睛。他知道,陈知远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那些藏在历史深处的脓包,他作为九州阁资格最老的人,接触过一些,但从没想过问题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
李昊的骄傲和原则,在陈知远揭露的真相面前被碾得粉碎。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赵玄陵死死的咬着下唇,鲜血顺着嘴角滑落,她却浑然不觉。
我靠……
这老家伙,是个狼人啊。
狠起来连自己家的祖坟都刨,还要在上面蹦迪?
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不惜先把整个文明都推到悬崖边上?
陈默看着那条布满癌细胞的龙脉,感受着那股扑面而来的腐朽气息,他知道自己被逼到了墙角。
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在格式化重启和等着一起腐烂之间,都会选择前者。
陈知远,已经赢了。
他赢得了这场持续两千年的辩论。
但是……
陈默缓缓的抬起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慢慢的从震惊和愤怒,变得平静下来。
他看着胜券在握的陈知远,看着陷入绝望的同伴,又看了看自己掌心那支代表着无限可能的光笔。
“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老祖宗。”
陈默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谁告诉你,治疗癌症的方法,只有格式化和等死这两种的?”
他转过身,不再理会陈知远错愕的脸,径直走向孙老、赵玄陵和李昊,看着这些一路走来,各有缺点却都坚守信念的同伴。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熟悉的,带着痞气和自信的笑容。
“他忘了。”
“我们现代人,还发明了一种疗法。”
“虽然过程很痛苦,虽然会掉光所有头发,虽然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成功……”
“但它,给了所有病人,第三个选择。”
“它的名字,叫化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