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里泛起的波澜,如投入深渊的石子,虽微小,却打破了万古的沉寂。
凤玄凌的视线焦着在她脸上,仿佛要将她看穿,看透那副平静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灵魂。
他眼前的女人,一袭大红嫁衣尚未换下,金线绣成的凤凰在晨光中展翅欲飞,却衬得她身形愈发清冷孤绝。
乌发松挽,斜插一支素银簪,无珠无玉,唯有一缕幽香自发间逸散——那是她穿越后亲手调制的雪松凝露,不媚俗、不争艳,如同她此刻的眼神,静如寒潭,却暗藏锋芒。
眉如远山含黛,不画而翠;唇色偏淡,唯有说话时才染上一抹冷冽的红。
一双凤眸半垂,睫羽轻颤,像是倦了,又像在蛰伏。
可当她抬眼那一瞬,锐利如刀,竟让人心头一凛,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刺穿。
这诡异的对峙并未持续太久。
天色由墨染转为鱼肚白,摄政王府的宁静被一声凄厉的惊呼彻底撕碎。
“不好了!王爷旧疾发作了!”
尖锐的喊声划破晨曦,紧接着便是器皿摔碎的脆响与侍从们惊慌失措的脚步声。
整座王府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被瞬间惊醒,混乱与恐慌如瘟疫般蔓延开来。
“快传太医!所有太医都给本管家叫来!”
“王爷呕血了!血……好多血!”
急报如雪片般飞出,又被王府高高的围墙尽数拦下。
精锐的侍卫迅速封锁了所有出入口,铁甲森然,刀剑出鞘,一只鸟也休想飞出去。
流言却比风更快,在府内下人之间悄然滋生。新王妃八字过硬,是个克夫的煞星!
昨夜刚过门,今天王爷就病危,这还不是天降的灾祸吗?
而流言的中心,慕云歌,却被两名面无表情的侍卫“请”到了最偏远的揽月殿,殿门“哐当”一声从外面锁死,门外更是守卫森严,摆明了是要将她软禁在此,当成平息事端的替罪羊。
殿内陈设简单,寒气逼人。
慕云歌环视一周,指尖轻轻抚过袖口残缺的裂痕,冷笑一声:“呵,连件完整的嫁衣都不配穿完一日?倒真是个‘体面’的新婚。”
她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慢条斯理地解下腰间缀着暗纹的红绸带,随手一抛,如蛇游走般缠上手腕,像是某种无声的宣誓。
随后,她从容地在殿中央盘膝坐下,脊背笔直如剑,哪怕身处囚笼,也未曾低下半分头颅。
心念一动,神识瞬间沉入了一片氤氲着微光的神奇空间。
这是她的芥子空间,是她穿越而来最大的倚仗。
空间中央,一汪灵泉正汩汩流淌,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气。
昨夜那杯合卺酒中残留的毒素,在灵泉的洗涤下早已被清除得一干二净。
她从空间一角的医药箱里取出一枚现代储备的止痛贴剂,撕开包装,精准地贴在自己颈后的大椎穴上。
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渗透肌肤,涌入脑海,让她因中毒而略显昏沉的精神陡然清明。
就在此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她脑中响起。
“叮!发布任务【初试锋芒】:查明摄政王凤玄凌的真实病因,并稳定其生命体征。任务奖励:积分100,解锁‘药材识别’基础功能。”
慕云歌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系统,你是嫌我还不够忙,还是觉得我天生劳碌命?”
她闭上眼,脑中两部巨着——《现代毒理大全》与《战伤后遗症综合专论》的知识飞速流转。
同时,原主记忆深处那些关于凤玄凌病情的只言片语也一一浮现。
传说他身中奇毒“蚀骨焚心”,每逢月圆便会发作,痛不欲生。
但凭借她顶尖特工医师的经验判断,事情绝非这么简单。
单纯的毒素侵蚀脏腑,反应不会如此激烈狂躁。
她将两世的知识结合,迅速得出一个惊人的推论:所谓的“蚀骨焚心”,根本不是一种单纯的毒,而是一种以神经毒素为引,与他体内潜藏多年的旧伤产生共振的复合型病症!
毒素激发旧伤,旧伤加剧毒性,从而引发剧烈的神经性狂躁与气血逆流,这才是他呕血不止、濒临死亡的真相。
想通此节,她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有了对策。
她撕下身上碍事的嫁衣袖口,取下一截最柔韧的赤色绸缎。
心念再动,发簪的夹层中滑出七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这并非普通银针,而是她前世用特殊记忆合金打造的武器,坚韧无比,可轻易穿透骨骼。
她用绸缎包住针尾,以指尖蘸取了一滴灵泉水,快如残影般在七根针的针尖上一一抹过,完成了最简单的消毒。
万事俱备,她霍然起身,走向殿门。
“开门。”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意,像是冬夜寒风吹过铜铃,清越而致命。
门外的侍卫冷哼一声:“王妃娘娘,没有王爷的命令,您哪儿都不能去!”
“我要去救你们主子。”慕云歌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甚至带着几分慵懒,“怎么,等他断了气,你们好一起陪葬?”
她顿了顿,指尖轻敲门板,发出笃、笃两声,“还是说……你们更想试试,我这一手‘点穴封脉’能不能让活人变成哑巴?”
话音未落,其中一名侍卫已然不耐,猛地推门而入,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朝她肩膀抓来,想将她擒拿。
慕云歌眼神一凛,不退反进,身形一晃便避开了对方的抓握,与此同时,她捏着银针的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误地刺入那侍卫的手腕麻筋!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那名身形魁梧的侍卫瞬间半边身子酸麻无力,惨叫着跪倒在地,手臂不住地抽搐。
另一名侍卫看得目瞪口呆,骇然地连退数步,再也不敢上前。
慕云歌看都未看地上的人一眼,径直踏出殿门,朝着气息最混乱的主殿走去。
她步伐不疾不徐,红裙曳地,每一步都像踩在命运的弦上,稳、准、狠。
她踏入主殿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与药石味混合的怪异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宽大的床榻上,凤玄凌蜷缩成一团,浑身剧烈痉挛,青筋暴起,双目赤红一片,毫无理智可言。
他的指甲深深嵌入了名贵的紫檀木床褥,划出道道血痕。
一群太医战战兢兢地围在几步开外,一个个面色惨白,手足无措,连上前诊脉的勇气都没有。
“都让开!”慕云歌一声清喝,犹如平地惊雷。
众人愕然回头,看到是她,纷纷露出鄙夷和愤怒的神情。
“煞星还敢出来!”“就是你克了王爷!”
慕云歌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众人:“一群只会熬药灌汤的庸才,连脉都不敢把,站在这儿装什么名医?不如腾个地儿给我这‘灾星’试试?”
她无视所有人的阻拦和咒骂,径直走到床前,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一把捏住了凤玄凌那只还在疯狂抓挠的手腕。
指尖触及他脉搏的瞬间,脑中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滴!目标生命体征扫描中……报告生成:毒素活性异常增强,中枢神经系统严重紊乱,多处旧伤引发气血冲突。建议治疗方案:镇静安神,疏通经络,引毒归经。”
系统的分析与她的判断完全一致。
她不再犹豫,从指间弹出三枚消过毒的银针,手法精准得如同最精密的机器。
第一针,刺入眉心“神庭穴”,镇其狂躁之神;
第二针,没入后颈“风池穴”,断其上涌之气;
第三针,稳稳扎进手腕“内关穴”,安其欲裂之心。
三针落下,不过一呼一吸之间。
刹那间,奇迹发生了。
原本状若疯魔的凤玄凌,那剧烈的痉挛竟肉眼可见地缓和下来。
他喉咙里嗬嗬的喘息声逐渐平复,眼中骇人的赤红也褪去了一丝,恢复了些许清明。
他缓缓睁开眼,那双幽深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尽管意识仍旧模糊,他却本能地感觉到,是这个女人将他从地狱的边缘拉了回来。
“你……”他的嗓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不是普通人。”
慕云歌见他情况稳定,面无表情地拔针收手,动作干脆利落。
她站直身体,轻描淡写地道:“我只是不想还没捞够好处,就得给你这个短命王爷陪葬。”
她顿了顿,嘴角微扬,“毕竟投资之前,总得确认标的还能活几年吧?”
说完,她转身便要离开。
这趟浑水她暂时不想蹚得太深,救他一命,足以让她摆脱“替罪羊”的身份,这就够了。
然而,她刚迈出一步,手腕便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拽住。
那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她愕然回头,对上的,是凤玄凌一双恢复了焦距的眼睛,里面翻涌着探究、震惊,以及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说,你要我的命脉?”他一字一顿,沙哑的嗓音里带着致命的压迫感,“现在,它在你手里了。”
慕云歌的心猛地一跳,随即迎上他幽深如渊的目光,唇角却微微扬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她反手,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脉搏上,感受着那虽然虚弱却已然平稳的跳动。
“那王爷可得好好活着,”她低笑一声,声音轻得像情人耳语,却又冷得似霜刃出鞘,“千万别让我这笔投资,亏了本。”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方才还被视作灾星的女人,此刻却掌控着他们王爷的生死。
而那个权倾朝野、杀伐果决的摄政王,竟对她做出如此惊人的承诺。
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氛悄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微妙而危险的平衡。
慕云歌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在这王府的处境,乃至整个京城的格局,都将因这一场未曾预料的“交易”,而彻底改变。
一场风暴暂时平息,但更大的暗流已在平静的水面下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