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尚书府,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人人自危,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惊扰了哪位主子。
就在这份压抑的寂静中,慕婉柔端着一碗精致的白玉瓷碗,莲步轻移,来到了慕云歌的院落。
她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藕荷色长裙,未施粉黛的脸庞上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一双水眸盈盈含泪,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又强忍着不发。
一进门,她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那碗莲子羹高高举过头顶。
“姐姐,前几日是妹妹不懂事,冲撞了姐姐,还望姐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妹妹知道姐姐远嫁王府,定是辛苦劳累,特意亲手熬了这碗莲子羹,为您补补身子,只求姐姐能消消气。”声音哽咽,情真意切,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姐妹情深。
慕云歌坐在榻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指尖轻轻敲了敲扶手,像在数她跪地时颤抖的频率。
慕婉柔见她不为所动,心中愈发焦急,眼泪断了线般滚落:“姐姐,您若是不喝,便是还在生妹妹的气。妹妹……妹妹便长跪不起了。”
这番做作的姿态,若是换做从前的慕云歌,怕是早就心软扶她起来了。
但现在,慕云歌只觉得可笑——笑她演技太浮,笑她手段太拙,更笑她竟以为一碗毒羹就能送她入局。
她缓缓起身,走到慕婉柔面前,接过那碗温度正好的莲子羹。
碗中莲子晶莹剔透,羹汤清甜,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但在她强大的感知力下,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混杂其中,像是糖衣裹着刀锋,甜得发腻,也冷得刺骨。
她不动声色地将碗凑到鼻尖轻嗅,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三个字——软筋散。
此药无色无味,一旦服下,一个时辰内便会四肢瘫软,毫无反抗之力。
届时,无论是安排个外男闯入,还是伪造些什么不堪的证据,她都将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好一招“姐妹情深”,好一招“补补身子”。
慕云歌心中冷笑不止,这才安生了几天,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来补上致命一刀了?
真是天真又贪婪,像只扑火的飞蛾,明知前方是陷阱,还非得亲手点燃引信。
她面上却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亲自扶起慕婉柔:“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们是亲姐妹,姐姐怎会真的生你的气。”
说着,她当着慕婉柔和周围所有下人的面,将碗里的莲子羹饮下了一半,喉间滑过的不是甜,而是猎物咬钩的快意。
入口的甜腻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药味对她而言清晰无比,像黑暗中爬行的蛇,无声无息,却带着杀机。
她放下碗,满足地咂了咂嘴,真心实意地称赞道:“真甜,妹妹的手艺越发好了——连毒都调得恰到好处,不至于苦口,真是用心良苦。”
看到慕云歌喝下毒羹,慕婉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脸上绽开一个劫后余生般的灿烂笑容:“姐姐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她又假意寒暄了几句,便迫不及待地告辞离去,脚步都轻快了几分,仿佛已经看见自己坐上嫡女宝座的模样。
当晚,慕婉柔身边的李嬷嬷在灯下用特制的药水在白纸上写下密信:“大小姐已服毒,计划顺利,预计明晨发作。”
随着烛火一烤,字迹消失无踪,信被塞进了信鸽的竹筒,像一只暗夜中的耳目,悄然飞向未知的同盟。
殊不知,在她们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好戏上演时,慕云歌早已回到房中。
她关上门,盘膝而坐,方才喝下的毒羹在她胃中尚未完全消化,药性正欲发作。
她意念微动,一股清凉而磅礴的灵泉之力自丹田涌出,瞬间包裹住那些毒素,如同烈火熔金,顷刻间便将其分解得一干二净,顺着毛孔排出体外,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一缕淡紫色的烟雾从她指尖逸出,落地即消,宛如夜露蒸发,不留一丝证据。
慕云歌缓缓睁开眼,舔了舔唇角残留的甜味,眸中闪过一丝戏谑:“甜是甜,就是这料下得太少了,不够尽兴。下次记得加点猛的,姐姐陪你玩到底。”
既然慕婉柔这么喜欢送“大礼”,她若不回敬一份厚礼,岂非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她心念一动,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倒出一些无色无味的粉末。
这东西名为“幻梦粉”,是她前世闲来无事时研制的奇药,服用后会让人陷入短暂的幻觉,将内心深处最压抑、最真实的想法和恐惧毫无保留地发泄出来,举止失控,但药效一过,除了精神疲惫外,对身体并无损伤。
用在这里,简直是为慕婉柔量身定做——专治各种装乖卖惨、心机深沉。
她唤来贴身丫鬟青竹——这是系统兑换出的、忠诚度百分之百的战斗型仆从,精通潜行与下药,连呼吸都能藏进风里。
“去厨房,把这个加进慕婉柔明早必喝的那碗燕窝里。”慕云歌将粉末包好递过去,又叮嘱道,“记住,只放这么多,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这剂量是她精心计算过的,刚好足够让慕婉柔“发疯”一次,又能确保她在丑态毕露后迅速清醒过来,亲身体会那从云端跌落泥潭的绝望。
次日清晨,天还未亮透,尚书府便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丑闻。
庶小姐慕婉柔竟在梦游中赤着双足,疯疯癫癫地冲进了慕家祠堂,将列祖列宗的牌位砸了个稀巴烂,口中还颠三倒四地哭喊着:“我不是慕家的血脉!我娘骗了我!我爹不是慕尚书!”
更惊人的是,当家丁们冲进去制止她时,竟发现她手里正攥着一本被篡改过的族谱,她自己的名字赫然被记在了嫡女一栏!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这番惊世骇俗的举动和言论,瞬间引爆了整个尚书府。
当家主母柳氏闻讯赶来,看到眼前的一片狼藉和女儿疯魔的样子,气得两眼一翻,当场晕厥过去。
尚书大人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将慕婉柔扇倒在地,当即下令将她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关进柴房。
此事闹得太大,很快便传到了宫里。
皇帝听闻此事,龙颜大怒。
尚书府治家不严,庶女藐视祖宗、妄图偷换血脉,此乃大不敬之罪!
一道圣旨下来,下令将慕婉柔禁足府中,彻查此事,尚书大人也因此被斥责,失了颜面。
消息传到凌王府时,凤玄凌正坐在书房中,指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细长的银针——正是那日慕云歌刺入他穴位后,遗落在他衣襟上的。
银光在他指缝流转,如同她那一日的眼神,锋利却不伤人。
听完暗卫的禀报,他原本冰冷的嘴角竟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低声自语:“这女人……手段倒是干净利落,半点痕迹不留——比我想象的,有趣多了。”
他身边的心腹幕僚闻言,面露忧色,低声提醒:“王爷,这位王妃行事诡谲,恐有邪术在身,不得不防。”
凤玄凌的眸光骤然变冷,如腊月寒冰,扫向那幕僚。
一股无形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书房。
“邪术?”他冷哼一声,将银针收回袖中,“谁敢动她,本王就让他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那幕僚吓得立刻跪地,不敢再多言半句。
话音落下,凤玄凌竟破天荒地站起身,亲自去小厨房端来一碗刚镇好的冰镇酸梅汤,踱步走向慕云歌所住的偏殿。
彼时,慕云歌正在院中侍弄几盆珍稀草药,听到脚步声,抬头便见他端着托盘走来。
她微微挑眉,唇角微扬:“王爷日理万机,怎会有空来我这小院?而且,我记得王爷最是厌恶生人靠近三尺之内——除非那人,是他想独占的棋子?”
凤玄凌无视了她的调侃,径直走到她身旁的石凳上坐下,将那碗酸梅汤推到她面前,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听闻你喜欢酸甜之物,尝尝。”
他的靠近带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和他身上常年不散的药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像是毒蛇吐信前的最后一缕暖风。
慕云歌接过汤碗,却没有喝。
她的目光越过碗沿,落在他那张俊美却异常苍白的脸上,忽然开口:“王爷最近是否感到心跳加快,尤其在夜间,时常惊醒,并伴有盗汗之症?”
凤玄凌端着茶杯的手猛然一顿,眸中闪过一丝惊诧。
不等他回答,慕云歌忽然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精准地搭在了他的脉门上。
他本能地想缩回手,却被她看似柔弱无力、实则不容抗拒的力道按住。
系统冰冷的分析声在她脑海中响起:“检测到目标体内‘蚀骨’奇毒,毒素扩散速度加快,已侵入心脉。现有药物压制效果减弱,预计三个月内将危及生命。”
她收回手,神色淡然地仿佛只是在探讨天气:“王爷的毒,快压不住了。”
凤玄凌沉默了,周身的气压瞬间低沉下来,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慕云歌却像是没感觉到一般,继续说道:“我可以帮你续命,让你活得更久一些……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抬起眼,深邃的黑眸紧紧锁住她,里面翻涌着探究、警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像野兽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帮我查清我母亲当年真正的死因。”她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顿,清晰而坚定。
两人对视良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最终,凤玄凌缓缓点头,吐出两个字:“成交。”
得到他的承诺,慕云歌终于端起那碗酸梅汤,浅浅尝了一口。
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驱不散她眼底的寒意。
她望着天边那轮残月,眸光幽深如海。
柳氏,慕婉柔,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夜风渐凉,吹得她衣袂翻飞,单薄的身影在月色下拉得极长,仿佛随时会消散在浓重的夜色里。
而她的影子里,藏着一把尚未出鞘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