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府的密室里,烛火被风裹挟着微微晃动,将寒浞的影子拉得狭长。他指尖摩挲着一枚青铜印章的纹路 —— 这是武罗任太傅前,掌管军务时所用的 “镇军印”,昨日刚由钟离通过宫中的老内侍辗转取回,印角因常年使用,已磨出细微的包浆,却仍能清晰看出刻着的 “有穷氏军务” 四字。
“寒公,武罗的笔迹样本已收集齐全。” 钟离捧着一卷竹简走进来,竹简上是武罗往日批阅的军报、写给后羿的奏疏,甚至还有几封私人书信,“属下已比对过三次,武罗写字时偏爱将‘氏’字的最后一笔拖得极长,‘军’字的竖笔略向左偏,这些细节都能模仿。”
寒浞抬眼,目光落在竹简上那些遒劲的字迹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后羿最忌什么?不是专权,不是垄断,而是‘勾结外敌’。当年先祖平定东夷,耗费了十年兵力,至今东夷仍在边境虎视眈眈,武罗若与东夷勾连,后羿即便再念旧情,也绝不会姑息。”
他走到案前,提起狼毫笔,在一张粗糙的麻纸上写下几行字:“寒浞专权,后羿昏庸,若东夷愿出兵相助,我愿为内应,待推翻后羿后,割让三城作为谢礼。” 写完后,他将笔递给钟离:“按这个意思,模仿武罗的笔迹重写一封,注意将‘三城’写成‘琅琊、姑幕、诸冯’—— 这三座城是边境重镇,也是东夷一直想要的据点,写得越具体,后羿越会信以为真。”
钟离接过笔,深吸一口气,先在废纸上反复临摹武罗的笔迹,只见他手腕轻转,刻意将 “氏” 字的尾笔拉长,“军” 字的竖笔左偏,连墨色的浓淡都模仿得与武罗的书信如出一辙。半个时辰后,一封字迹与武罗毫无二致的密信便出现在案上,只是内容换成了寒浞拟定的 “通敌之语”。
寒浞拿起密信,对着烛火仔细查看,连墨痕的晕染都未放过,确认无误后,才将那枚 “镇军印” 递给钟离:“盖印时注意力度,武罗盖印偏爱左下角稍重,你照着这个角度来。”
钟离点头,将印泥均匀地涂在印章上,对准密信落款处的 “武罗” 二字下方,轻轻一按,再小心地提起印章 —— 一枚清晰的 “镇军印” 赫然印在纸上,左下角的印色果然比其他处略深,与武罗往日奏疏上的印鉴别无二致。
“做得好。” 寒浞将密信折好,塞进一个素色的绢袋里,袋口用细麻绳轻轻系住,“明日一早,你亲自将这绢袋交给玄妻,切记,只说‘此乃除祸之策,需她借手呈给大王’,不必多言其他,她自会明白。”
“属下明白。” 钟离接过绢袋,小心地揣进怀中,指尖能感受到密信的粗糙质感 —— 这薄薄一张纸,却足以定武罗的死罪,也足以让寒浞彻底清除朝中最后一股反对自己的旧势力。
次日清晨,王宫的瑶台尚未完全苏醒,廊下的铜铃还在晨雾中轻响。玄妻身着淡粉色宫装,提着食盒,缓步走向后羿批阅奏疏的偏殿。食盒里放着刚炖好的银耳羹,瓷碗旁垫着一方素色锦帕,而那封伪造的密信,正被她悄悄夹在锦帕的褶皱里 —— 昨夜钟离将绢袋送来时,她只看了一眼密信内容,便知寒浞的用意,这不仅是除武罗,更是为了让她在后宫的地位与寒浞的权势绑得更紧。
偏殿内,后羿正揉着眉心,案上堆着厚厚一叠奏疏,多是地方官员上报的春耕事宜。他近日因瑶台扩建的事,被百姓的怨言扰得心烦,又见奏疏上满是 “请求暂缓征调民夫” 的内容,脸色愈发沉郁。
“大王,喝碗银耳羹解解乏吧。” 玄妻轻步上前,将食盒放在案上,伸手去拿后羿手边的空瓷碗。起身时,她故意脚下一绊,身体微微倾斜,手中的锦帕 “哗啦” 一声掉在地上,那封折好的密信从褶皱里滑出,落在奏疏堆旁。
“仔细些。” 后羿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却还是伸手去扶她。玄妻连忙站稳,俯身去捡锦帕,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那封密信,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妾…… 妾一时失仪,惊扰大王了。”
后羿的目光落在那封密信上 ——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在封口处用细麻绳松松系着,纸张的质地与宫中常用的麻纸不同,更像是民间商贩所用的粗纸,透着几分隐秘。他心中一动,伸手捡起密信,指尖捏着麻绳,问道:“这是什么?”
玄妻装作茫然的样子,凑近看了一眼,随即摇头:“妾也不知,许是宫人整理奏疏时,不小心混入锦帕里的。昨日妾让宫人清洗旧帕,许是那时沾染上的?” 她说着,还故意露出几分担忧,“若是要紧的文书,可别因妾坏了大事。”
后羿没有再多问,手指解开麻绳,展开密信。只看了两行,他的脸色便骤然沉了下来,握着密信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待看完最后一句 “割让三城作为谢礼”,他猛地将密信拍在案上,瓷碗里的银耳羹都被震得溅出几滴:“放肆!武罗竟敢通敌叛国!”
玄妻连忙屈膝跪下,声音带着颤抖:“大王息怒,许是有人故意伪造密信,陷害武罗大人?武罗大人毕竟是老臣,怎会做出这等事……” 她嘴上替武罗辩解,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 寒浞算得没错,后羿的多疑,果然一触即发。
后羿喘着粗气,目光死死盯着密信上的字迹与印章,那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是武罗写了几十年的风格,连那些细微的笔锋都分毫不差;而那枚 “镇军印”,更是武罗昔日掌权时的凭证,宫中的文书库里还存着无数盖着同款印章的旧档,绝不可能造假。
“陷害?” 后羿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戾气,“若不是他心怀不满,怎会有人盯着他陷害?昨日还有宗室子弟说他暗中联络旧部,我竟还当是谣言!” 他站起身,在殿内踱来踱去,怒火中烧,却又带着几分迟疑 —— 武罗毕竟跟随他征战多年,平定过东部的蛮夷,立下过汗马功劳,若真要定罪,还需确凿的证据。
玄妻见他迟疑,便顺着话锋道:“大王英明,此事确实需查明。不如暗中派亲信去武罗府中查探一番?若真是误会,也能还武罗大人清白;若是真有此事,也好早做处置,免得酿成大祸。”
这话正合后羿心意。他停下脚步,对殿外喊道:“传朕的命令,让羽林卫统领赵信带十名亲信,悄悄去武罗府中查探,若发现与东夷相关的物件,即刻带回王宫,不得声张!”
羽林卫是后羿的贴身卫队,不归大司马府管辖,由后羿直接调遣,用他们去查探,既能避开寒浞的势力,也能确保消息不泄露。玄妻听到 “赵信” 二字,心中暗松一口气 —— 赵信虽忠心后羿,却性情鲁莽,做事只看表面,最容易落入寒浞设下的圈套。
待后羿派走赵信,玄妻才缓缓起身,重新为后羿盛了一碗银耳羹,轻声道:“大王也别太动气,保重龙体要紧。不管此事真假,有大王在,定能处置妥当,护有穷氏周全。”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将地上的锦帕捡起,叠好放进袖中 —— 那方帕子已完成了它的使命,再留着,反倒可能留下破绽。
而此刻的大司马府中,钟离正站在寒浞面前,低声禀报:“寒公,玄妻娘娘已按计划,将密信‘无意’掉落给大王,后羿已派羽林卫统领赵信,带亲信去武罗府中查探了。”
寒浞正看着一幅东夷部落的舆图,闻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赵信?此人是后羿的老部下,却只会按规矩办事,不懂变通。你即刻去安排,让‘寒鸦’在赵信抵达前,将那枚东夷玉饰放进武罗府的书房暗格 —— 记住,暗格要设在最显眼的书架后,让赵信一搜就能找到。”
“属下明白!” 钟离躬身应道,转身快步离去。
寒浞重新将目光落回舆图上,指尖落在东夷部落与有穷氏交界的琅琊城 —— 那里曾是两国交战的主战场,如今却成了他扳倒武罗的棋子。他拿起案上的密信副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武罗,你若安守太傅之职,或许还能苟活几年;可你偏要逆流而上,那便休怪我用这‘借刀杀人’之计,让你永无翻身之日。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透,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密室,落在密信副本上,将 “通敌叛国” 四个字照得格外刺眼。寒浞知道,这场由他精心编织的罗网,已悄然向武罗收紧,而后羿的多疑与赵信的鲁莽,都将成为推动这出戏走向终局的关键。只待明日,武罗府中搜出 “证据”,便是这位老臣彻底失势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