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嬴政的一个“准”字，如同打开了命运的闸门。诏书很快下达：命长公子扶苏即日起程，前往上郡，任监军，辅佐大将军蒙恬督建长城，历练军政。没有盛大的欢送仪式，只有一份冰冷的任命和规定的行程。这正合扶苏之意。
离京在即，千头万绪。扶苏深知，此去北疆，并非单纯的避祸或历练，而是以退为进，开辟新的根据地。咸阳这座权力中心，他绝不能放弃，必须留下眼睛和耳朵，布下暗棋。
第一步：稳定核心，明确分工。
密室之中，烛火摇曳。扶苏面前坐着两人：子衿与通过密道前来的昌文君熊颠。
“舅公，孤即将北上，咸阳之事，需托付于您。”扶苏神色郑重。熊颠是楚系外戚在朝中的核心，关系网盘根错节，是留守的最佳人选。
熊颠历经风波，已对这位外甥刮目相看，肃然道：“公子放心，老臣知晓轻重。明面上，楚系一脉会愈发低调，谨守本分，绝不授人以柄。暗地里，老臣会动用所有可靠关系，密切关注朝堂动向，尤其是李斯、赵高及其党羽的一举一动。宫中若有异动，必第一时间通过‘玄鸟’密报送达公子。”
扶苏点头，补充道：“不止于此。请舅公留意两个人：一是博士宫伏生，其乃清流领袖，可通过学术探讨、赠送‘玄鸟墨’等方式保持善意往来；二是少府中下层官吏，尤其是那些对李斯专权不满、或真心致力于实务的官员，可适当结交，积累人望。但切记，务必隐秘，以‘慕其才学’、‘关心公务’为名，绝不结党。”
这是要将留守力量从单纯的防御，转向积极的渗透和情报搜集。
“子衿，”扶苏转向这位最信任的内侍，“你留下。”
子衿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愿与担忧：“公子！北疆苦寒，险境重重，让奴婢跟随伺候吧！”
扶苏摆手，语气坚决：“你留在咸阳，作用更大。你的任务是：第一，作为孤与舅公之间的唯一联络人，确保信息传递绝对安全、顺畅。第二，全面接管并拓展‘玄鸟’商队与情报网络。商队要继续经营，不仅为牟利，更要借助行商之便，构建起覆盖主要城池、关隘、乃至通往北疆沿途的情报驿站。第三，负责与墨辛的联络，保障其团队的安全与物资供应，所有技术成果及样品，由你安排绝对可靠的渠道，秘密送往北疆。”
他将自己最核心的暗势力，全权交给了子衿。子衿深知责任重大，不再坚持，重重叩首：“奴婢定不负公子重托！人在，线在！”
第二步：技术转移，暗线深埋。
夜色中，扶苏再次秘密来到西市杂耍巷的仓库。墨辛与弟子早已等候在此。
“墨师傅，北疆乃军工重地，正是你等大展拳脚之所。”扶苏开门见山，“孤已安排妥当，你们将混入前往北疆的官方匠作队伍，或伪装成商队工匠，分批北上，最终于上郡汇合。所有核心图纸、试验数据，务必记于脑中，实物或销毁，或由子衿后续运送。”
墨辛激动不已，北地虽然艰苦，却意味着更广阔的天地和更直接的实践机会。“公子放心，老夫与弟子们早已准备妥当！那陌刀雏形已近乎完成，威力惊人！改良弩机的数据也已完善。到了北疆，定能为公子打造出一支神兵利器！”
扶苏颔首：“甚好。此外，那‘曲辕犁’的试制不可停下，北疆亦有军屯，此物或有大用。记住，尔等身份，乃是孤招募的民间匠人，与咸阳宫中再无瓜葛。”
第三步：欲擒故纵，迷惑对手。
离京前，扶苏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他主动前往丞相府，拜会李斯。
李斯对于扶苏的到访极为意外，且心怀警惕。两人在客厅相见，气氛微妙。
“扶苏即将离京，特来向丞相辞行。”扶苏姿态放得很低，语气诚恳，“往日扶苏年少识浅，多有冒犯，还望丞相海涵。北疆路远，此去经年，朝中之事，全赖丞相与诸位大人辅佐父皇，扶苏虽在边关，亦感念于心。”
他绝口不提之前的冲突，反而一派谦逊晚辈向长辈辞行的模样。李斯是老谋深算的政客，岂会轻易相信？但扶苏这般作态，他也不好当面发作，只得虚与委蛇：“公子言重了。北疆磨砺，于公子乃是好事。老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陛下。”
扶苏又似无意般叹道：“经此前种种，扶苏深知空谈误国，实务为本。此后当一心边事，学习军政，那些匠作杂学，怕是再无暇顾及了。少府人才济济，‘玄鸟墨’等物，正好由朝廷推广，惠泽天下，扶苏亦可安心。”
这番话，既是表态自己将专注于军政，放弃“奇技淫巧”的“小打小闹”，也是将“玄鸟墨”等成果的所有权彻底让渡出去，以示再无留恋与企图。他要给李斯和赵高一个错觉：扶苏已认输，选择了一条看似艰难实则被边缘化的道路，暂时对他们不再构成威胁。
第四步：最后的试探与意外的收获。
就在扶苏车队即将出发的前夜，一名身份特殊的访客，通过王翦府上的关系，递来了一件不起眼的礼物——一柄装饰古朴的短剑，剑鞘上刻有玄鸟暗纹，并附有一张无名的帛条，上书四字：“北地风寒，聊以防身。”
没有落款，但扶苏瞬间明了。这绝非王翦本人所为，那位老将不会如此不谨慎。这更像是王家子侄辈，或与王家关系密切的军中少壮派，一种极其隐晦的示好与投资。这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军方内部，确实存在着一股对他抱有期待的力量。
扶苏收下了短剑，心中了然。这条线，需要他在北疆用实打实的战绩和表现去维系和加深。
启程：潜龙离渊，暗网启动。
始皇三十七年秋，公子扶苏的车驾，在并不算隆重的仪仗护送下，缓缓驶出咸阳西门。没有多少百姓围观，朝中百官也大多只是例行公事地送行。
扶苏坐在车内，回望那渐行渐远的巍峨城墙，目光平静。这里，有他留下的昌文君熊颠，有忠诚的子衿，有深埋的“玄鸟”网络，有即将北上的墨家工匠，有军中若有若无的善意，还有他主动示弱麻痹的对手。
他带走的，是已然蜕变的心志，是日益强大的精神力与系统空间，是对于未来的清晰规划，以及那卷依旧神秘莫测的竹简。
马车辚辚，驶向未知的北方。
而在扶苏离开的背后，一张无形而精密的情报与势力网络，已然在咸阳及帝国各处，悄然织就，并开始运转。
潜龙离渊，非是潜逃，而是为了他日，更加强势的归来。
（第十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