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个国公府笼罩在一片虚假的静谧之中。
卧房内,那碗早已冷透的莲子羹还摆在桌上,一如叶冰裳离去时那冰冷的眼神。
蓝慕云脸上的慵懒与憨傻早已褪去,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他那位聪明的娘子,已经彻底将他视为了头号嫌犯。
这很好。
一场猫鼠游戏,如果猫对老鼠失去了兴趣,那才会变得索然无味。
他转身,没有丝毫留恋地穿过房间,走入那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密道。
石室之内,灯火通明。
秦湘正对着一堆账目,纤细的手指在算盘上拨出一阵清脆的急响,为蓝慕云未来的帝国积蓄着粮草。
钟叔则在一旁擦拭着一柄长剑,剑身映出他那张布满皱纹却毫无表情的脸。模仿“流云剑”的剑法终究落了下乘,他心中有愧,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平复自己的心绪。
蓝慕云没有理会他们,径直走到沙盘前,看着上面代表大皇子的棋子。
“钟叔,你留下的‘金丝穗’,已经被我娘子找到了。”他淡淡地开口。
钟叔擦剑的手一顿,躬身道:“是属下办事不力,让她起了疑心。”
“不,她不是起了疑心,她是已经认定了我在撒谎。”蓝慕云拿起一枚空白棋子,在指尖抛了抛,“她现在只是没有证据。但一个顶尖的猎人,追捕猎物有时并不需要证据,靠的是直觉。”
“我们留下的痕迹,太重了。”蓝慕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满,“模仿的剑法,刻意留下的信物……这些都太刻意了。就像一个新手画师,拼命想画出猛虎,结果画出来的,却处处透着猫的影子。我需要一个真正的画师,一个能将血腥,都画成艺术的画师。”
他需要一把真正的刀。一把浸染过鲜血,为杀戮而生的刀。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似无的香风从密道口传来。
一个身着火红罗裙的妖娆身影,如同一只暗夜中盛开的玫瑰,悄然无声地走了进来。
正是醉仙楼的主人,苏媚儿。
她手中托着一个黑漆木盘,上面放着一份用火漆封口的卷宗。
“公子,”苏媚儿的声音带着一丝天然的妩媚,仿佛能钻进人的骨头里,“您要的‘刀’,媚儿给您找到了。”
她将木盘轻轻放在蓝慕云身边的石桌上,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毫不掩饰地流露着对眼前这个男人的崇拜与迷恋。
整个京城都以为蓝慕云是个废物,只有她知道,这张纨绔的皮囊之下,藏着一头何等可怕的怪物。而她,心甘情愿为这头怪物,献上自己的所有。
蓝慕云撕开火漆,展开卷宗。
秦湘和钟叔都默契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们知道,当苏媚儿带来情报时,往往意味着公子的棋局,又将有新的棋子落下。
卷宗上的字迹娟秀,内容却充满了血腥与杀伐。
“目标:冷月。”
“身份:江湖第一杀手组织‘幽影’前任王牌杀手,代号‘霜刃’。擅长潜行与一击必杀,出道五年,执行任务三十七起,无一失手。”
蓝慕云的指尖在“无一失手”四个字上轻轻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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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媚儿适时地开口,声音轻柔地解释着:
“半月前,‘幽影’组织内部发生叛乱。冷月查知,她十年前被灭门的家族血案,主谋正是‘幽影’的一位长老,目的只为将她这个天才孤女收入组织。于是,她刺杀了那位长老,叛逃而出。”
“现在,‘幽影’已对她下了最高级别的‘千里追魂’令,不死不休。”
蓝慕云继续往下看,嘴角缓缓上扬。
卷宗上写着:“目标身受重伤,且中了‘幽影’独门奇毒——蚀骨散。”
“蚀骨散?”蓝慕云饶有兴致地念出这三个字。
苏媚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她知道,公子对这个“猎物”很满意。
“是。”她躬身道,“此毒乃‘幽影’控制核心杀手的独门秘药,无色无味,一旦中毒,每隔七日必须服用一次特制解药。否则,毒性发作,会引发万蚁噬骨般的剧痛,直至血脉逆流,爆体而亡。解药的配方,只有‘幽影’现任首领一人知晓。”
“一个被组织追杀的顶尖杀手……”蓝慕云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复仇者……”
“一个被奇毒控制,命悬一线的可怜虫……”
他每说一句,眼中的光芒就亮一分。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完美工具!
忠诚?他不需要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复仇的执念,是对付敌人的动力。
蚀骨散的剧痛,是确保她绝对服从的缰绳。
只要他能弄到解药,或者,只要他能让她相信自己能弄到解药,这把江湖上最锋利的刀,就将只为他一人出鞘。
“她现在在哪?”蓝慕云问。
“公子算无遗策。”苏媚儿的笑容愈发妩媚,“媚儿根据‘幽影’的追杀路线和冷月的逃亡方向推算,她伤重毒发,已是强弩之末。为了躲避关口盘查,她唯一的生路,就是穿过京郊的乱葬岗。”
她伸出纤纤玉指,在沙盘上京城外三十里处的一座破庙上,轻轻一点。
“三日后,黄昏时分。她必然会出现在那里。”
蓝慕云看着那个小小的标记,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绝美杀手,在绝望中挣扎的模样。
他笑了。
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时,充满愉悦的笑。
他收起卷宗,转身对一直沉默不语的钟叔吩咐道:
“钟叔。”
“属下在。”
“备好马车,要最华丽的那一驾。再备上全套的茶具和上好的点心。”蓝慕云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调调,“三天后,本公子要去城外上香,顺便……偶遇一位有缘人。”
“上香?”钟叔一愣。
蓝慕云拿起桌上的茶杯,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道:“是啊,为那些即将死在我未来刀下的人,提前上一炷香。本公子,一向很仁慈的。”
苏媚儿掩嘴轻笑,眼波流转。
秦湘的眼中则闪过一丝不易察异的担忧,但旋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只有钟叔,他低着头,恭敬地回答:“是,少爷。”
他知道,公子口中的“偶遇”,从来都不是巧合。
那座京郊的破庙,三日之后,将成为公子驯服一把绝世凶刃的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