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契既成,赤湖底部陷入一种暴风雨后的诡异宁静。唯有岩浆缓慢流淌的咕噜声,提醒着此地先前经历过的惊天动荡。
崔不凡盘膝坐在破碎的祭坛边缘,闭目内视。丹田内,原本稀薄的灵力此刻仿佛浸泡在温煦的暖洋中,一股精纯而磅礴的暖流,正自行循着某种玄奥的路径缓缓运转,所过之处,受损的经脉被迅速修复、拓宽,甚至连修为壁垒都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这便是共生灵契带来的最直接好处——曦的本源力量,哪怕只是自然逸散出一丝,对炼气期的他而言,也是难以想象的滋补。
然而,就在他沉浸于这股温暖力量,试图引导其融入自身灵力时,异样发生了。
在那片由曦的力量所化的暖洋深处,一点极其微末、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色阴影,如同水底暗礁,悄然浮现。它冰冷、死寂,与曦那充满生机的暖意格格不入。当崔不凡的神识无意间扫过这点阴影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寒意陡然袭来,让他几乎要惊呼出声。
那感觉转瞬即逝,阴影也仿佛从未存在过,重新隐没于暖流之下。但崔不凡确信那不是错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如同细小的冰刺,扎进了他初获机缘的喜悦之中。
“感觉如何?”萧逸关切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他此刻也正在调息,玉葫芦悬浮于掌心,吞吐着微光,显然也在修复之前的损伤。
崔不凡睁开眼,压下心中的疑虑,努力露出一个笑容:“前所未有的好!曦前辈的力量正在修复我的伤势,甚至…我感觉快要突破了。”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将那一闪而逝的灰色阴影说出来,或许只是灵契初成时的不适?他不想让刚刚稳定的局面再起波澜。
萧逸仔细观察他的气色,点了点头:“先天之灵的本源之力,果然神妙无穷。不过,灵契初立,你需循序渐进,切莫贪功冒进,以免与曦前辈的力量产生排斥。”
就在这时,崔不凡胸口那淡淡的禽鸟印记微微发热,曦的意念直接在他心间响起,清冷而平静:“汝之根基,浮滑如沙。”
崔不凡一怔,随即面露惭色。曦的话一针见血,他靠着自己摸索和一些机缘才修炼到炼气后期,基础确实谈不上扎实。
“然,”曦的意念继续道,“混沌源壶碎片之力,虽微末,却已与吾之本源交织,融入汝身。吾可引此混沌余烬,助汝重铸道基。”
话音未落,崔不凡便感到丹田内的暖流骤然变得灼热起来,不再是单纯的滋养,而是带着一种锤炼、锻造的意味,开始冲刷他的四肢百骸。更令他心惊的是,先前那抹难以捕捉的灰色阴影,似乎也随着这股力量一起涌动,虽然依旧微弱,却仿佛成了这“重铸”过程的一部分,带来一种冰冷的刺痛感,与曦的灼热交织在一起。
“呃!”崔不凡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细密汗珠。这重铸道基的过程,远比他想象的更要痛苦,也更为诡异。
萧逸见状,眉头微蹙,但感知到崔不凡气息虽剧烈波动,却是在向一种更凝实、更精纯的方向转变,便知这是曦在履行灵契,助其修行。他不再出声打扰,只是警惕地守护在一旁,同时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湖底,尤其是那些散落各处的、已失去光泽的混沌源壶碎片,心中隐隐有一丝难以抹去的不安。那源壶太过诡异,其破碎后,真的就如此轻易地被化解了吗?
与此同时,赤湖之上,乃至更遥远的区域,一些隐秘的存在被惊动了。
距离赤湖数千里外的一座云雾缭绕的山峰之巅,一位正在对弈的白袍老者执棋的手微微一顿,浑浊的眼眸望向赤湖方向,闪过一丝惊疑:“混沌气息的波动?虽然微弱,但本质极高…竟还与一道初生的先天火灵之力交融了?怪哉…”
另一处阴森的地窟深处,一座由白骨堆砌的祭坛上,漂浮着一颗跳动的心脏虚影,心脏表面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传出沙哑的低语:“…源初的味道…是谁…搅动了沉寂的因果……”
更有一些强大宗门内,检测天地能量波动的古老法器,发出了微弱却持续的嗡鸣,引起了值守弟子的注意,虽然暂时无法精确定位,但“赤炎山脉区域出现异常高阶能量反应”的消息,已开始悄然传递。
湖底,崔不凡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他正全力对抗着体内冰与火的交织锤炼,每一次灵力的凝炼,都仿佛有灰色的细微痕迹随之烙印在重新生长的经脉壁障之上,微不可查,却真实存在。
曦悬浮于崔不凡的识海,以自身灵性主导着这场淬炼。它的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引导混沌余烬与火灵本源的融合上,并未察觉到,在那被引动的、源自壶碎片的混沌气息深处,一丝远比气息更隐晦、更狡猾的意志碎片,正如同最耐心的寄生虫,借着这“重铸道基”的时机,悄然潜伏下来,与崔不凡新生的灵力根基,开始了更深层次的纠缠。
灵契共生,是机缘之始,却也可能是一场更大风暴的序幕。那破碎的源壶,其阴影并未散去,而是化作了更隐蔽的锋芒,藏于新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