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北疆风云起
阳春三月，冰雪消融，京畿道上的官道却仍带着料峭寒意。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正沿官道向北行进。队伍中央，一杆玄色大纛迎风猎猎，上书一个巨大的“方”字，正是新晋镇北王方平的仪仗。近两千精锐王府护卫甲胄鲜明，刀枪曜日，拱卫着数十辆装载着王府属官、家眷、以及一应文书典籍、工匠器具的马车，迤逦数里，声势煊赫。
方平并未乘坐亲王规制的奢华辂车，而是与林青墨并骑行在队伍前列。他换上了一身轻便的紫貂缘边青袍，外罩御赐的蟒纹罩甲，虽无过多饰物，但久居上位的气度与边关风霜磨砺出的沉稳，已令人不敢直视。林青墨一身绯色劲装，外罩诰命霞帔，英气中更添雍容，她伤势已愈，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道路两旁。
离京已有半月，一路行来，并非坦途。离京当日，便有数名御史联名上奏，以“亲王仪仗逾制”、“恐惊扰地方”为由，试图阻挠延缓就藩，被万历帝留中不发，但暗流已然涌动。途中，队伍数次遭遇不明身份的哨探尾随，甚至有一晚在驿站遭遇火攻，幸得护卫警觉，未造成大碍。显然，朝中乃至暗处的敌人，并不乐见他顺利就藩，掌控北疆实权。
“王爷，前方三十里便是居庸关。” 新任王府右长史，原兵部职方司郎中孙传庭策马靠近，低声禀报。孙传庭年约四旬，面容清癯，是叶向高举荐的干才，精通边务，为人刚直。
“传令下去，在关内休整一日。让徐工正（徐文远）带人仔细检查车辆器械，特别是那些新式农具和探矿工具，不容有失。” 方平下令道。居庸关是京师北门锁钥，出了此关，便算真正离开了朝廷的直接掌控范围，踏入风波诡谲的北疆。
“是。” 孙传庭领命，又道，“王爷，刚接到韩指挥使密报，宣大总督杨镐已派人至大同迎候，但……态度似乎颇为微妙。此外，蓟辽总督汪可受也送来文书，言及今春蒙古诸部异动频繁，提醒王爷小心。”
方平嘴角泛起一丝冷峭。杨镐是晋商背后势力在边镇的代表之一，与王体干素有勾结，对自己这个“空降”的镇北王自然心怀鬼胎。汪可受则是较为务实的边臣，其提醒倒有几分善意。这北疆的水，果然深得很。
“知道了。回复汪总督，好意心领，本王抵达后，自会与其商议边务。至于杨总督那边，” 方平顿了顿，“依礼接待即可，不必过分热络。”
“属下明白。” 孙传庭会意，策马传令去了。
队伍继续前行，方平的目光投向北方绵延的群山。那里，将是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经营、争斗的舞台。镇北王的名号是荣耀，更是责任。他要面对的，不仅是虎视眈眈的蒙古骑兵，更是盘根错节的边镇将门、贪婪腐败的官僚体系、以及可能渗透到边军内部的“夜枭”势力。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三日后，队伍抵达大同镇。宣大总督杨镐率文武官员出城十里相迎，场面盛大，礼仪周全，但言谈举止间，总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疏离与审视。方平不动声色，虚与委蛇，入住早已备好的镇北王府（由原代王府部分宅邸改建）。
接下来的日子，方平并未急于展示权威，而是以巡视防务、体察民情为名，带着孙传庭、林青墨以及少量精锐护卫，轻车简从，深入边塞各卫所、堡寨、乃至蒙古部落交界处的互市点。
所见所闻，触目惊心。军备松弛，卫所兵额不足，军士面有菜色，衣甲兵器陈旧不堪。军屯废弛，土地兼并严重，流民遍地，盗匪时有出没。沿边互市虽开，但管理混乱，走私猖獗，边将、官吏、晋商相互勾结，盘剥商旅，与蒙古部落摩擦不断。
在一处破败的百户所，方平甚至亲眼见到守军与一小股蒙古牧民因争夺水源发生械斗，死伤数人，而闻讯赶来的当地守备，竟试图息事宁人，反责守军多事。
“王爷，边事糜烂，非一日之寒。” 深夜，王府书房内，孙传庭指着绘制的北疆详图，面色凝重，“卫所制名存实亡，将门世家垄断军权，吃空饷、克军粮、走私牟利，已是常态。欲要整顿，必触动无数人利益，恐生大变。”
林青墨也道：“军中派系林立，杨镐总督看似势大，实则未必能完全掌控各镇骄兵悍将。我们初来乍到，若无可靠武力为依托，一切改革皆是空谈。”
方平默然不语，手指在地图上缓缓划过。情况比他预想的更糟。但越是如此，越不能退缩。
“乱世用重典，沉疴下猛药。” 方平目光锐利，“首先，需掌兵权。青墨，由你牵头，以王府护卫为骨干，招募流民青壮、边军精锐，组建一支直属于王府的‘镇北新军’，严格操练，装备‘暖阳煤’工坊打造的新式兵甲，务必求精不求多，形成战力。”
“其次，兴利除弊。孙长史，你负责清查军屯、整理赋税，严厉打击走私。颁布《垦荒令》，吸引流民屯边，三年内免赋。在边境要地设立‘官市’，规范互市，平抑物价，抽取税金充实军饷。同时，让徐工正带人，勘探矿藏，兴办煤铁工坊，不仅要自给，更要反哺地方。”
“最后，” 方平声音转冷，“敲山震虎。选几个民愤极大、证据确凿的贪腐将领或勾结蒙古的奸商，从严查办，籍没家产，以儆效尤！让这北疆上下都知道，本王此来，不是做泥塑菩萨的！”
孙传庭与林青墨相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振奋与凝重。王爷这是要行雷霆手段，势必会掀起惊涛骇浪。
“王爷，若杨镐等人阻挠，甚至……” 孙传庭欲言又止。
“那就连他一起动！” 方平斩钉截铁，“陛下授我开府之权，便宜行事，便是许我整顿北疆！谁敢阻挠新政，便是抗旨！至于暗处的魑魅魍魉，” 他眼中寒光一闪，“本王正等着他们跳出来！”
是夜，镇北王府的命令如同道道闪电，射向北疆各地。平静已久的北国边塞，即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而方平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全力应对明面上的挑战时，一张针对他的暗网，也正在悄然收紧。大同城某处隐秘宅院内，一盏孤灯下，几人正在密谋。
“镇北王……来得正好。这北疆，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一个阴冷的声音低语道，灯光映照下，一枚刻着诡异兽头的铜牌，在桌上泛着幽光。
（第四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