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血溅宫门
翌日,寅时刚过,北京城还笼罩在浓重的夜色里,唯有皇城方向已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如同蛰伏巨兽苏醒的眼睛。朔望大朝,百官需在卯时初刻于皇极殿前集结。
方平一夜未眠,仔细检查了随身物品。他未着官服,只穿了一身半旧的青色直身,将那份抄录了关键账目摘要和“枭眼”密信的奏章副本贴身藏好。真正的铁盒,已按计划分头送出:一份由徐夫人的人混入贡炭,尝试接触冯保;另一份更关键的,由沈炼亲自交给那名西苑老园丁的儿子,伺机放入万岁山脚临湖的“观妙亭”石凳下。
“一切小心。”林青墨为他整理衣襟,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她今日的任务是暗中护卫朱载堃入宫,并留意皇城周边异常动静。
“放心。”方平拍拍她的手,语气平静,“按计划行事。若午时我未归,或宫中有变,你与沈炼即刻护送殿下离京,前往北地,以图后计。”
这是最坏的打算。林青墨重重点头,指甲掐入掌心。
辰时初,天色微明。方平以“巡查皇城外围治安”为由,带着两名沈炼安排的绝对心腹校尉,骑马出了南城,沿着皇城根缓缓而行。他的目的地是西安门附近的一处茶楼,那里二楼雅间窗口,恰好能望见百官下朝后必经的通道。
一切都看似平静。皇城守卫森严,旌旗招展。远处传来净街的鞭响和隐隐的钟鼓声,大朝已然开始。
方平在茶楼坐定,要了一壶清茶,目光却时刻不离窗外。时间一点点流逝,他的心也渐渐悬起。计划能否成功?铁盒能否安然送达?陛下是否会去西苑?
巳时三刻,朝会似乎结束,皇极门方向传来喧哗,官员们开始鱼贯而出。方平精神一振,密切注视着人流。他看到朱载堃在几名官员的簇拥下走了出来,神色如常,并未停留,径直向宫外走去。韩墨的身影也出现在人群中,与他交换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眼神。
一切顺利?方平刚稍稍松了口气,异变陡生!
皇城西安门侧后方的一条小巷内,突然冲出十余骑黑衣蒙面人!他们目标明确,毫不理会惊慌躲避的官员,径直冲向正欲上轿的朱载堃!
“有刺客!保护殿下!”护卫们惊怒交加,拔刀迎敌!
几乎同时,方平所在的茶楼楼下也传来打斗声和惨叫!数名扮作茶客的汉子突然暴起,砍翻了方平带来的两名校尉,直扑二楼!
“调虎离山!”方平瞬间明白!刺杀朱载堃是假,真正的目标是他方平!对方早已识破了他的计划,甚至可能知晓了铁盒的存在,这是要将他截杀在宫门之外,人赃并获!
他猛地踢翻桌子挡住楼梯口,抓起茶杯砸向冲上来的刺客,同时纵身从窗口跃下!二楼不高,但落地时脚踝传来一阵剧痛。
街面已是一片大乱。刺杀朱载堃的黑衣骑手与护卫混战,吸引了大部分守城官兵的注意力。而针对方平的杀手则如影随形,从茶楼追出,刀光凛冽!
方平咬牙忍痛,沿着皇城根向人少处奔跑。他不能死在这里,至少要将怀中的奏章副本送出去!
“方平!哪里走!”一声厉喝自身后传来,竟是北镇抚司档头赵无量的声音!他亲自带队追杀!
眼看就要被追上,斜刺里突然冲出一匹快马,马上一人红妆劲甲,长剑如雪,正是林青墨!她竟未随朱载堃离去,而是一直在附近策应!
“上马!”林青墨俯身伸手。方平奋力一跃,抓住她的手,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
“追!放箭!”赵无量气急败坏。
箭矢如雨点般射来。林青墨挥剑格挡,策马狂奔。骏马吃痛,嘶鸣着冲向前方。然而,前方路口突然出现一队官兵,持枪列阵,挡住了去路!看服色,竟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奉令捉拿钦犯方平!下马受缚!”带队军官高喊。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方平心沉谷底,兵马司的人也掺和进来了?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围剿?
“抱紧我!”林青墨清叱一声,非但没有减速,反而一夹马腹,加速冲向枪阵!在即将撞上的瞬间,她猛地一提缰绳,骏马人力而起,竟从枪阵上方飞跃而过!
落地瞬间,数支长枪刺入马腹!骏马惨嘶倒地。林青墨和方平被甩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方平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怀中的奏章也摔了出来。他刚要伸手去抓,一只脚狠狠踩在了奏章上。
抬头,正是赵无量那张狰狞的脸。
“方百户,跑得倒快。”赵无量弯腰捡起奏章,瞥了一眼,冷笑,“私通外敌?构陷大臣?真是好大的罪名!可惜,你没机会呈上去了!”他一挥手,“拿下!死活不论!”
几名番子如狼似虎般扑上。林青墨挣扎着想站起,却因坠马受伤,动作迟缓。
方平看着赵无量手中的奏章,又看看步步逼近的番子,心中涌起一股绝望。难道一切努力,就此付诸东流?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如雷鸣般由远及近!一队盔甲鲜明的骑兵旋风般冲入街道,为首者高举一面金龙令旗,厉声喝道:
“圣旨到!陛下有旨,即刻带方平入宫觐见!抗旨者,格杀勿论!”
所有人为之一愣。赵无量脸色剧变:“不可能!你们是哪部分的?”
那骑兵统领根本不答,令旗一挥,身后骑兵立刻散开,将方平、林青墨与赵无量等人隔开,刀锋直指北镇抚司番子!
“方先生,请上马!”统领对方平拱手道,语气不容置疑。
方平惊疑不定,看向那面金龙令旗,确是天子亲军标识。陛下为何突然要见自己?是铁盒送到了?还是……另一个陷阱?
但此刻已无选择。他在一名骑兵帮助下翻身上马,林青墨也被扶上另一匹马。
“赵档头,”方平看向面色铁青的赵无量,冷冷道,“这份奏章,还是由方某亲自面呈陛下吧。”
在金龙令旗的护送下,方平与林青墨向着那座刚刚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的皇城疾驰而去。身后,赵无量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狠狠将那张抄录的奏章撕得粉碎,眼中满是怨毒与惊惧。
宫门深似海,此番入内,是绝处逢生,还是自投罗网?
(第三十二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