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山林,湿滑难行。林青墨拉着方平,将轻功施展到极致,在漆黑的林间疾驰。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弩箭不时从耳畔呼啸掠过,带起凌厉的风声。方平只觉胸口血气翻涌,手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他死死护住怀中的铁盒,咬牙紧跟。
“这边!”林青墨猛地一扯方平,拐向一条陡峭的岔路。几乎同时,几支弩箭钉在他们刚才落脚的位置!
“他们人不多!分开追!”追兵头领的厉喝声传来,脚步声随之分散。
压力稍减,但形势依旧危急。林青墨对地形似乎颇为熟悉,七拐八绕,利用岩石和树木掩护,勉强与追兵拉开些许距离。但对方显然也是追踪的好手,如跗骨之蛆,紧咬不放。
“这样逃不掉!”林青墨气息微乱,低声道,“必须想办法拦他们一下!”
方平心念电转,目光扫过四周,突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片茂密的灌木丛,旁边堆着不少枯枝败叶。他急声道:“青墨,用火折子,点燃那堆枯叶!快!”
林青墨虽不明所以,但对方平已有绝对信任,毫不迟疑,手腕一抖,火折子划亮,精准地抛入枯叶堆中。雨后枝叶潮湿,火势起初不大,但浓烟骤起!
“跟我来!”方平拉着林青墨,并非继续前逃,而是反向绕到上风处一块巨岩之后,屏息潜伏。
追兵很快赶到,被浓烟所阻,一时视线模糊,咳嗽不止,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
“咳咳!妈的!放烟!散开!搜!”头领气急败坏。
就在追兵阵型微乱,四处张望之际——
“咻!咻!咻!”
数支利箭从侧翼黑暗中无声射出!两名追兵应声倒地!
是沈炼他们接应到了!
“撤!”刺客头领见中了埋伏,当机立断,发出撤退信号,剩余刺客毫不恋战,迅速消失在林中。
危机暂解。沈炼带人从暗处现身,见到方平手臂血迹,脸色一变:“百户!您受伤了?”
“皮外伤,无碍。”方平摆摆手,急切地问道,“可曾抓到活口?”
沈炼摇头:“对方身手极好,见势不妙立刻遁走,没留下痕迹。看来是专业的死士。”
方平心中一沉,却也意料之中。“夜枭”行事,果然滴水不漏。他摸了摸怀中的铁盒,冰凉坚硬,这才是今夜最大的收获。
“立刻回城!此地不宜久留!”方平下令。
一行人借着夜色掩护,悄然返回南城小院。一进门,方平立刻紧闭房门,点亮所有灯烛。林青墨顾不上处理自己臂上新增的擦伤,先替方平清洗包扎手臂上的箭伤。沈炼则在外布置明暗哨,严加戒备。
烛光下,方平将那个油布包裹的铁盒放在桌上。盒子不大,却异常沉重,锁扣处锈迹斑斑。
“我来。”林青墨取出随身匕首,小心翼翼地撬动锁扣。沈炼在一旁紧张注视。
“咔哒”一声,锁扣弹开。方平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盒盖。
没有预想中的机关暗器,盒内只有两样东西:一叠厚厚的、纸张泛黄的账册,以及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
方平首先拿起那叠账册,快速翻阅。越是翻看,他的脸色越是凝重。这并非普通账目,而是一本秘密流水,详细记录了近五年来,通过晋商总会渠道,经漕运走私出关的各类物资清单!粮食、布匹、茶叶只是寻常,更有精铁、硫磺、硝石等军需物资,甚至明确记载了分批运出的制式腰刀、弓弩配件乃至盔甲片的数量!接收方代号各异,但其中几个频繁出现的代号,经胡不为笔记对照,赫然指向北狄几个实力强大的部落!
账册最后几页,则记录了这些走私活动的利益分配:晋商获利几何,各级经手官员分润多少,甚至标注了部分银钱流向京中几处府邸!其中,王通判、乃至户部李侍郎的名字隐约可见,更有几笔巨款,指向一个令人心惊的代号——“牡丹堂”!方平记得,京中私下皆传,“牡丹堂”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干在外收受“孝敬”的白手套!
这账册,是通敌叛国的铁证!
强压心中震撼,方平又拿起那封火漆信。火漆印记是一个模糊的禽鸟图案,与那铜牌上的兽首有几分神似,似是“夜枭”标记。他小心拆开,抽出信笺。信的内容更令人毛骨悚然!
这并非胡宪宗的笔迹,而是一封密报的抄件!内容是向某个神秘上线汇报边境明军布防调整、粮草储备、以及几位主战派将领的言行动向!落款处只有一个潦草的代号——“枭眼”,日期正是胡宪宗“暴毙”前三天!
胡宪宗不仅是受害者,他更在暗中调查,并险些抓住了“夜枭”安插在兵部的暗桩!这封信,恐怕就是他招致杀身之祸的直接原因!
“这……这是……”沈炼看完账册副本,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久在锦衣卫,深知这意味着什么。林青墨亦是面色煞白,她虽不谙朝政,也明白这两样东西足以掀起腥风血雨。
方平缓缓坐倒在椅上,背后已被冷汗浸湿。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夜枭”和刘守有要如此不顾一切地灭口。这铁盒里的东西,不仅能将晋商、贪官、乃至宫内权阉送上断头台,更可能牵扯出边境将领通敌的泼天大案!这是足以颠覆朝局、引发国战的惊天秘密!
“百户……此物……该如何处置?”沈炼艰难地问道。这东西是护身符,更是催命符。
方平沉默良久,眼中闪过决然:“立刻密报韩大人和殿下!但原件不能离手!沈炼,你亲自带人,将小院密库改造一番,要确保万无一失!在殿下和韩大人明确指示前,此物由我亲自保管,消息严格封锁,绝不可外泄!”
“是!”沈炼领命,立刻去安排。
方平看向林青墨,沉声道:“青墨,从今日起,你我须臾不可分离。院中护卫,全部换成绝对心腹。饮食用水,需经严格查验。我们……已踏入了真正的龙潭虎穴。”
林青墨重重点头,握紧了剑柄:“明白!想要动你,先踏过我的尸体!”
方平将账册和密信重新放入铁盒,锁好,贴身藏入内衫特制的暗袋。那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所处的险境。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东方已现出鱼肚白,但京师的黎明,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更加黑暗和寒冷。狐踪已现,魅影重重,手握惊雷,步步杀机。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