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浸透了方平单薄的破衣,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但比寒冷更刺骨的,是空气中骤然绷紧的危险气息。
那脚步声急促而杂乱,正迅速逼近他藏身的矮墙。其中一种脚步轻捷而规律,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节奏感;而另一种则更为沉重、散乱,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戾气,还夹杂着金属刮擦的低鸣。
是兵器!方平的心猛地一沉。在战地的经验告诉他,这绝非乞丐之间的争斗,而是追杀!他本能地将身体往阴影深处缩了缩,屏住呼吸,只露出一双眼睛,如同潜伏在暗处的猎豹,警惕地观察着。
雨幕中,几个人影踉跄着冲进这片废弃的院落。
跑在前面的是一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虽然浑身泥泞,锦袍也被荆棘划破多处,但那份与生俱来的贵气和临危时不失的镇定,却无法被狼狈完全掩盖。他呼吸急促,脸色苍白,左臂似乎受了伤,姿势有些别扭。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三名手持明晃晃腰刀的黑衣人。他们动作矫健,眼神凶戾,呈扇形散开,显然是要将少年合围于此地。
“小公子,别再跑了,这荒郊野岭,还能跑到天上去不成?”为首的黑衣人声音沙哑,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少年背靠着一截残破的土墙,雨水顺着他清秀的脸颊滑落,眼神却锐利如刀:“你们是谁派来的?可知我是谁?”
“将死之人,何必多问!”黑衣人狞笑一声,挥刀便上。
少年虽有些武艺根基,但显然实战经验不足,加之受伤和力竭,格挡了几下便险象环生。眼看一把刀就要劈中他的肩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带着破风声,精准地砸中了那名挥刀黑衣人的手腕!
“啊!”黑衣人吃痛,刀势一偏,砍在了土墙上,溅起一片泥浆。
所有人都是一怔,包括那少年,都下意识地朝着石头飞来的方向——方平藏身的矮墙望去。
方平知道自己躲不下去了。他慢慢站起身,从阴影中走出。在雨中,他身形消瘦,衣衫褴褛,活脱脱一个饿殍般的乞丐。但他站得很直,那双眼睛在雨夜里亮得惊人,没有丝毫乞怜,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般的平静。
“哪里来的臭要饭的,找死!”另一个黑衣人怒骂一声,提刀就要冲过来。
“且慢!”为首的黑衣人却抬手制止了手下,他眯着眼打量方平。刚才那块石头力道和准头都不寻常,不像普通乞丐能做到的。这乞丐的眼神……太镇定了,镇定得让人心里发毛。“朋友,哪条道上的?劝你别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方平没有理会他,目光直接投向那惊魂未定的少年,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想活命,就听我的。”
少年愣了一下,眼前这乞丐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与他卑贱的外表格格不入。但此时此刻,这似乎是唯一的希望。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方平迅速扫视环境,语速极快:“你,往左后方退,那有个半塌的灶台,可以暂避。我去引开他们。” 他指的方向,确实有一个被废墟掩埋大半的土灶,形成一个狭窄的三角空间。
“你……”少年还想说什么。
方平却已不再看他,他突然弯腰抓起两把混着石子的泥浆,猛地朝黑衣人的方向撒去,同时嘴里发出怪叫,转身就向院落另一侧的破屋跑去!
“妈的!耍我们!先宰了这个碍事的!”黑衣人头领被泥浆迷了一下眼,勃然大怒,立刻带着两人朝方平追去。在他们看来,这个诡异的乞丐威胁更大,而且抓住他也能问出点东西。
方平拼尽全力奔跑,他的身体虚弱,但求生意志和战地记者的本能驱动着他。他利用对这类废墟环境的熟悉(在叙利亚的历练此刻派上了用场),不断钻窗、越障,刻意制造响声,将黑衣人引向更深处。
然而,体力差距太大。很快,他就被逼到了一个死角——一间没有后路的破屋。
三个黑衣人堵在门口,狞笑着逼近。
“跑啊?怎么不跑了?臭要饭的,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方平背靠墙壁,大口喘着气,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他手无寸铁,似乎已陷入绝境。但他的眼神依旧冷静,飞快地扫视着屋内,寻找任何可能利用的东西——一根断裂的房梁?几块松动的砖石?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一声短促的惨呼!
堵在门口的黑衣人一惊,纷纷回头。
只见一道矫健的身影如猎豹般从阴影中扑出,手中一根削尖的粗树枝,精准地刺入了一名落在最后面的黑衣人的后心!正是那个少年!
他并没有听从方平的话躲起来,而是悄悄跟了上来,抓住了这个背后偷袭的机会!
剩下的两名黑衣人大惊失色,立刻分出一人转身对付少年。
压力骤减,方平岂会错过这个机会?他猛地抓起地上一把尘土,向面前的黑衣人头领扬去,同时侧身躲过劈来的刀锋,合身撞入对方怀中!他没有武器,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用头猛撞对方的鼻梁,用指甲抓向对方的眼睛!
混乱中,方平感到肩头一凉,一阵剧痛传来,显然是被刀划伤了。但他也成功地将黑衣人头撞得眼冒金星,踉跄后退。
另一边,少年虽然勇气可嘉,但对付一名职业杀手还是力有不逮,很快被逼得连连后退,手臂上的伤口崩裂,鲜血染红了衣袖。
眼看局势又要失控。
“嗖!嗖!”
突然,两声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两支弩箭从院外黑暗中射来,精准地没入了两名黑衣人的咽喉!
两名黑衣人动作瞬间僵住,难以置信地瞪着前方,随即软软倒地。
黑衣头领见状,魂飞魄散,虚晃一刀,转身就欲跳窗逃走。
又是一支弩箭飞来,直接贯穿了他的大腿。他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方平和少年都愣住了,望向弩箭射来的方向。
只见雨幕中,数名穿着暗色劲装、手持军弩的汉子迅速围了上来,动作干净利落,显然训练有素。为首一人是个面容冷峻的青年,他快步走到少年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后怕和自责:“属下来迟!让殿下受惊了!罪该万死!”
殿下?
方平心中巨震。他靠着墙壁滑坐下来,捂住流血的肩膀,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个他无意中救下的少年,竟然是……一位皇子?
那冷峻青年起身,目光如电般扫向方平,带着审视和警惕。眼前的乞丐,是敌是友?
少年,或者说,朱载堃,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他走到方平面前,不顾身份,弯腰将他扶起,看着方平肩头的伤口和那双在雨夜中依旧清澈坚定的眼睛,郑重地说道:
“救命之恩,朱载堃没齿难忘!还未请教恩公高姓大名?”
雨,渐渐小了。一场突如其来的追杀,将一个现代的灵魂和一位落难的皇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方平的穿越生涯,在这一夜,真正拉开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