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秋阳温温软软,斜斜地洒在林家小炒的门楣上,那块红底黑字的“最抠门饭馆”木牌被晒得发亮。后厨的油烟散了些,苏曼卿拎着个竹编食盒,踩着青石板路款款而来,食盒里飘出淡淡的果香,引得路过的孩童频频回头。
她这几日得了些熟透的山楂和海棠果,自家吃不完,便琢磨着熬些果酱。想着林家小炒的客人总爱点碗白粥配咸菜,若是添上一小碟果酱,既能解腻,又能给饭馆添点新花样,何乐而不为?昨儿她熬了两小罐试味,酸甜适口,连素来挑剔的林大强都尝着点头,说比城里杂货铺卖的还地道。
“大强,庄建国呢?”苏曼卿掀帘进了饭馆,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掀开盖子,露出三罐琥珀色的果酱,罐口用细布扎着,还系了根红绳,看着就讨喜。
林大强正擦着那只缺了口的茶壶,闻言指了指隔壁杂货铺的方向:“估摸着又在那算账呢,这几日见天儿地扒拉他那本旧账本,说是要把茶水洗碗亏的钱省回来。”
话音刚落,就见庄建国捧着账本颠颠地跑过来,鼻尖上还沾着点墨渍。他凑到食盒边闻了闻,眼睛一亮,随即又皱起眉头:“曼卿妹子,这是啥好东西?闻着挺香。”
“自制的山楂果酱和海棠果酱,”苏曼卿笑着拿起一罐,拧开盖子递给他,“我想着你这饭馆里,客人喝白粥总配咸菜,不如添上这个,一小碟收两文钱,保准受欢迎。”
庄建国舀了一勺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他砸吧砸吧嘴,刚想夸两句,脑子里的算盘却噼里啪啦响了起来。他摸着下巴算了笔账:“这山楂海棠,看着就费料,熬果酱还得放不少糖吧?一罐果酱得耗多少果子多少糖?两文钱一小碟,怕是赚不回成本,太亏了!”
林大强也凑过来,扒拉着手指算账:“确实,果子还好说,这糖可是稀罕物,城里买一斤得好几个铜板呢。”
苏曼卿白了他俩一眼:“你们俩啊,真是抠门抠到骨子里了。这果酱用料实在,客人吃着好,下回才会再来,这叫细水长流。”
庄建国却没听进去,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更响了。他瞅着苏曼卿带来的果酱,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等苏曼卿下午回家取剩下的果酱时,他瞅准空子,偷偷溜进后厨,把苏曼卿放在罐子里的果酱,倒出来大半,又往里头掺了不少白花花的白糖,搅和匀了,看着颜色和原来差不离,这才心满意足地把罐子放回原处。
“这样一来,成本降了大半,”庄建国拍了拍手上的糖屑,得意洋洋地嘀咕,“还是我聪明,省钱又不耽误做生意。”
第二日一早,苏曼卿带着剩下的果酱来饭馆,帮着摆上小碟。客人渐渐多了,有老主顾瞧见新添的果酱,好奇地要了一小碟,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这果酱咋回事啊?”那客人咂咂嘴,“一股子白糖味,甜得发齁,压根没多少果子味。”
这话一出,其他点了果酱的客人也纷纷附和:“可不是嘛!我还以为是啥好东西,结果就是白糖水糊弄人!”
苏曼卿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舀了一勺尝了尝,果然,甜得呛人,果子的清香荡然无存,分明就是白糖兑了点果酱糊弄事。她瞬间明白了,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眼神躲闪的庄建国。
“庄建国!”苏曼卿的声音带着点气,又带着点哭笑不得,“是不是你动了手脚?”
庄建国被当场戳穿,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林大强也气得吹胡子瞪眼,拿起抹布就往他身上拍:“你这混小子!净出馊主意!曼卿妹子好心帮咱,你倒好,偷梁换柱!”
客人们见状,也跟着笑了起来,打趣道:“庄建国,你这是把‘抠门’俩字刻进dNA里了?连果酱都要掺白糖!”
庄建国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连连给客人们赔不是:“对不住对不住!是我糊涂,是我贪便宜!”
苏曼卿叹了口气,看着满桌客人,心里有了主意。她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各位老主顾,今儿这事是我们的错。为了赔罪,我回去连夜熬十罐纯正的果酱,免费送给各位,算是给大家赔个不是。”
客人们闻言,纷纷叫好,都说苏曼卿实在。庄建国更是羞愧难当,拍着胸脯保证:“这十罐果酱的材料钱,我出!以后再也不耍这种小聪明了!”
当晚,庄建国跟着苏曼卿去她家熬果酱。他笨手笨脚地洗果子、去核,忙得满头大汗,看着苏曼卿把红彤彤的山楂熬得软烂,兑上适量的白糖,慢慢收浓成酱,那股子酸甜的果香飘满了屋子,他才明白过来,有些钱,是省不得的。
等十罐果酱熬好,已是深夜。庄建国捧着沉甸甸的果酱罐,心里五味杂陈。第二日一早,他挨个儿给昨日的客人送果酱,嘴里还念叨着:“以后咱饭馆的果酱,都是纯果子熬的,绝不掺半点假!”
客人们笑着接过果酱,打趣他:“庄建国,这回知道错了吧?省钱也得有底线!”
庄建国挠挠头,嘿嘿直笑。苏曼卿站在一旁,看着他那副窘迫又诚恳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阳光洒在林家小炒的门楣上,那块“最抠门饭馆”的牌子,仿佛也柔和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