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小区的共用厨房挤在三栋楼中间,斑驳的墙皮上沾着经年累月的油污,三只煤气罐并排摆在角落,谁先占到谁先用,向来是邻里间心照不宣的规矩。可自从庄建国迷上了凌晨煮粥养生,这规矩就被搅得七零八落。
凌晨四点的天刚泛鱼肚白,共用厨房的灯就亮了。庄建国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熟练地拧开中间那只煤气罐的阀门,把自家的铝制粥锅稳稳架在灶上。米是前一晚泡好的,加水、点火,蓝色的火苗舔舐着锅底,咕嘟咕嘟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守着,时不时掀开锅盖搅两下,白汽带着米香飘出来,他满意地咂咂嘴 —— 这锅杂粮粥,得炖够两个时辰才够软糯。
六点半,苏曼卿拎着刚买的新鲜排骨赶来。她今天要给生病的母亲炖排骨汤,特意起了大早,却没想到厨房的煤气罐全被占了 —— 庄建国占着中间的,左边那只不知被谁用坏了,右边的阀门拧了半天也没反应。“庄大叔,” 她轻轻敲了敲门框,“您这粥还要炖多久呀?我母亲病着,想炖点汤。”
庄建国头也不抬:“早着呢,起码还得一个小时。曼卿啊,养生得有耐心,急不来。”
苏曼卿看着母亲期盼的眼神,咬了咬牙,转身回屋拿了个小炉子,想借着庄建国锅里的余温炖排骨。可那铝锅密封性极好,蒸汽全往上冒,她把排骨汤锅架在旁边,没一会儿,整个厨房就被白茫茫的蒸汽笼罩了。
“咳咳……” 苏曼卿被蒸汽呛得直咳嗽,眼镜片上蒙了一层水雾,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她伸手去够调料瓶,却不小心碰倒了酱油瓶,深色的液体顺着灶台流下来,和蒸汽凝结的水珠混在一起,黏腻腻的。
“你这孩子,怎么搞的?” 庄建国被蒸汽熏得睁不开眼,不满地嚷嚷,“这厨房都成仙境了,我这粥还怎么炖?”
苏曼卿擦了擦眼镜,委屈地说:“我也没办法,煤气罐都被占了,我母亲等着喝汤呢。”
两人正争执间,“砰” 的一声,厨房门被踹开了。林大强扛着一袋大米,手里拎着个铁锅,脸上满是不耐:“我说你们俩,大清早的吵什么?我还等着煮米饭呢!” 他扫了眼被占的煤气罐和弥漫的蒸汽,眉头拧成了疙瘩,“庄大叔你煮粥占着煤气不放,曼卿你这蒸汽都快把房子掀了,让别人怎么用?”
庄建国梗着脖子:“我四点就来了,先到先得!”
苏曼卿刚想辩解,就见林大强突然拎起自己的铁锅,转身就往外走。“你去哪儿?” 庄建国和苏曼卿异口同声地问。
“还能去哪儿?” 林大强头也不回,“这厨房没法用了,我去楼道炖!”
共用厨房门口的楼道里,正好有个通风的窗户。林大强把铁锅往地上一放,从口袋里摸出个便携燃气灶,接上皮管,又从车里拎来一小罐煤气。“哗啦” 一声,他把大米倒进锅里,加水、点火,一气呵成。蓝色的火苗在楼道里跳动,铁锅很快就冒出了热气,引得路过的邻居纷纷侧目。
“大强,你这在楼道做饭,多危险啊!” 一楼的张大妈探出头来,担忧地说。
“没办法,厨房被人占了,我总不能饿着肚子去送货吧?” 林大强一边搅着锅里的米,一边朝厨房的方向撇了撇嘴,“有些人只顾着自己,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
庄建国在厨房里听得清清楚楚,气得吹胡子瞪眼:“林大强,你说谁呢?我先来的,占煤气罐天经地义!”
“那也不能占着茅坑不拉屎!” 林大强的声音从楼道里传过来,“你一锅粥炖三个小时,别人都不用做饭了?”
苏曼卿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的排骨汤还在蒸汽里咕嘟着,可看着眼前的混乱,心里一阵烦躁。她想起上次的 “邻里和谐公式”,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庄大叔,林大哥,要不我们商量一下,轮流用煤气罐?比如庄大叔你煮粥可以稍微晚一点,或者林大哥你换个时间做饭……”
“又来你的公式?” 庄建国打断她,“曼卿,你还是太年轻,过日子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先到先得,这就是规矩!”
林大强也附和:“就是,读书读傻了才会信那些没用的。我在楼道炖我的饭,碍不着谁!”
苏曼卿看着楼道里林大强那副我行我素的样子,又看了看厨房里庄建国守着粥锅寸步不让的身影,轻轻叹了口气。蒸汽还在弥漫,楼道里的火苗还在跳动,三家的饭菜香味混在一起,却带着一股剑拔弩张的味道。
她默默地转过身,回到自己的排骨汤锅前,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火候。或许,这共用厨房的争夺,就像邻里间的那些小矛盾一样,没有所谓的对错,只是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奔波。而她那些书本里的道理,在这热腾腾的烟火气面前,似乎又一次显得格格不入。
太阳渐渐升高,楼道里的米饭香、厨房里的粥香和排骨汤香,飘满了整个小区。庄建国的粥终于炖好了,他盛了一碗,端在手里,看着楼道里林大强已经煮好的米饭,又看了看苏曼卿那锅还在炖着的排骨,嘴角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
林大强收拾好自己的灶具,扛着大米准备去送货,路过厨房门口时,瞥见苏曼卿被蒸汽熏红的脸颊,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个苹果递过去:“喏,解解渴。下次想炖排骨,提前跟我说,我给你留着煤气罐。”
苏曼卿愣了一下,接过苹果,说了声 “谢谢”。阳光透过楼道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手里的苹果上,泛着温暖的光泽。或许,邻里之间的和解,从来都不是靠公式推导出来的,而是藏在这些不经意的让步和体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