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景渊看着她,看着那双盈满水光却燃烧着倔强火焰的眼睛,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紧贴在脸颊的发丝,看着她微微喘息而起伏的胸口。他长久以来筑起的、用年龄差距和职业身份堆砌的顾虑高墙,在她那句“是我方婉凝,自己做的决定!”的重锤之下,轰然倒塌,碎成齑粉。那纯粹的勇气和决绝,烫得他心口发疼,也彻底点燃了他内心深处压抑已久、不敢奢望的火种。所有的挣扎、恐慌、不确定,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取代。他环在她腰背上的手臂依旧收得紧紧的,仿佛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他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那双被水汽模糊的镜片后,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褪去了,只剩下一种沉淀下来的、深邃如海般的专注和……承诺。
“好。” 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我们交往吧,婉凝。”
方婉凝脸上的倔强和激动瞬间凝固了,仿佛没听清,又像是被巨大的惊喜砸懵了。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茫然地看着他,像只受惊的小鹿。下一秒,巨大的、难以置信的喜悦像烟花般在她心底轰然炸开!那明亮的光彩瞬间驱散了眼底的水雾,点亮了她整张湿漉漉的脸庞。一个灿烂无比、带着泪光的笑容,如同破云而出的朝阳,毫无保留地在她唇边绽放开来,明媚得仿佛能驱散这连绵的阴雨和寒意。“真……真的?” 她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确认,仿佛怕这幸福只是泡影。
“真的。” 慕景渊看着她明媚的笑容,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酸软得一塌糊涂。他紧绷的嘴角终于也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勾勒出一个温柔而确定的弧度。他松开了紧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那里恐怕已经被他捏出了红痕,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亲昵,抬起来,用指腹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拂开她额前被雨水黏住的几缕湿发,动作温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
“现在,”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后的轻松,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让我看看,刚才有没有真的伤到脚?” 他依旧记得最初拉她入怀的惊惶。方婉凝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点孩子气的雀跃和羞涩。她微微低头,然后在他关切的目光中,轻轻地、稳稳地,原地转了一个圈。湿透的白色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轻盈的水痕,贴着她纤细的小腿。“看,真的没事!” 她抬起头,笑容明媚,眼神清亮,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一点都没扭到。”
慕景渊仔细地看着她的动作,确认她的确行动无碍,这才真正松了口气,眼底的担忧彻底化开,只剩下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宠溺。他伸出手,不是去检查,而是极其自然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像在奖励一个勇敢的小朋友。“没事就好。”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雨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下得更密更急,在狭窄的小巷里汇成小小的溪流,哗啦啦地流淌着。冰冷的湿气依旧弥漫在空气中。慕景渊的目光落在方婉凝湿透的白色连衣裙上,布料紧紧贴着她单薄的身体,她抱着手臂,虽然脸上带着笑,但身体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瑟缩了一下。“冷吗?” 他眉头微蹙,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方婉凝立刻摇头,笑容依旧灿烂,仿佛想证明自己的“强壮”:“不冷!”
但话音刚落,一个细小的喷嚏却不合时宜地泄露了她的真实状态。“阿嚏!”慕景渊看着她逞强的样子,又心疼又好笑。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动作却无比利落。他迅速脱下自己同样湿透、沉重不堪的外套。布料吸饱了水,变得冰冷而僵硬。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将外套展开,然后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披在了方婉凝单薄的肩膀上。那外套对她来说过于宽大,几乎将她整个上半身都包裹住,瞬间带来一种奇异的、带着他体温残余和独特气息的包裹感,以及……沉甸甸的安全感。
“穿上,湿衣服贴着会着凉。” 他的语气带着医生的不容置疑,也带着男朋友的关切,“先给你家里人发个信息,就说雨太大了,暂时回不去,让他们别担心。”提到家里人,方婉凝才想起那条让她心烦意乱的短信。她掏出手机,屏幕还带着水痕。抬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不用发啦,他们今晚不在家,回老家了。” 她简单解释了一句舅舅的事,语气轻松。
慕景渊闻言,眉头并未舒展,反而更担心了:“一个人在家?还淋成这样?” 他看着她在湿外套包裹下更显纤细的身影,和她微微泛白的唇色。“我真的不冷……” 方婉凝还在嘴硬,但披着的外套确实让她感觉暖和了一点。“你呢?” 她突然反问道,目光落在他只穿着湿透衬衫的身上,衬衫紧贴着他结实的胸膛和臂膀,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在冰冷的空气里,那布料也透着一股寒意,“你冷不冷?”
慕景渊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心里暖融融的,刚才医院带来的沉重阴霾似乎都被眼前这个女孩驱散了。他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带着点无奈又纵容的笑意。“我没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了一眼外面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暴雨,又低头看了看浑身湿透、裹着他宽大外套显得楚楚可怜的方婉凝,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浮现。
他扶了扶鼻梁上依旧蒙着水汽的眼镜,声音沉稳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属于成熟男人的可靠:“这里离我家不算太远,走过去大概二十多分钟。” 他看着她的眼睛,语气认真,“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全身都湿透了,这样下去肯定会生病。我家有烘干机,也有……干净的毛巾和衣服。” 他补充道,耳根似乎不易察觉地微微泛红,但眼神坦荡而关切。“要不……先去我家?” 他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带着雨水残留的湿意,却传递着一种温暖的邀请和坚定的守护。“把衣服烘干,喝点热的,等雨小些再送你回去。你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方婉凝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骨节分明的手,又抬头看向慕景渊。雨水模糊了他的镜片,却模糊不了他眼中那份真挚的担忧和温柔。湿透的白裙紧贴着皮肤带来的寒意,似乎都被他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她没有任何犹豫,脸上绽放出信任而依赖的笑容,将自己的手,轻轻地、坚定地放入了他的掌心。“好。”
雨声依旧喧嚣,冰冷的小巷角落,两只同样冰冷却紧紧交握的手,传递着足以对抗一切湿寒的暖意。慕景渊握紧她的手,另一只手重新撑起那把湿漉漉的粉色小伞,这一次,伞面坚定地、大幅度地倾向了她的一侧。“走吧。” 他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沉稳可靠。方婉凝点点头,裹紧了他宽大的、带着他气息的外套,跟随着他的脚步,一同走进了那片被雨幕笼罩的世界。
这一次,不再是狼狈的奔跑,而是并肩同行。粉色的伞在滂沱大雨中艰难地撑起一小片移动的晴空,伞面大幅度地向方婉凝倾斜。慕景渊一手稳稳地撑着伞,一手紧紧握着方婉凝冰凉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和坚定的步伐,为她隔开冰冷的雨幕。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在沉默却又心意相通的氛围里,竟也显得不那么漫长。
终于抵达慕景渊的公寓楼下。他住在高层,电梯平稳上行,狭小的空间里,两人湿透的衣服滴着水,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水渍。方婉凝裹着他宽大的外套,汲取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意,偷偷抬眼看他。他侧脸线条依旧有些冷硬,但紧抿的唇线似乎柔和了许多,握着她的手也始终没有松开。“滴”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慕景渊的家,如同他给人的感觉:整洁、简约、带着一丝清冷的秩序感。浅色调的装修,线条利落的家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混合着一点消毒水的味道。一切都井井有条,透着一丝不苟的严谨。“抱歉,有点乱。” 慕景渊一边在玄关换鞋,一边低声说,顺手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放在方婉凝脚边,“新的,可能有点大,先将就一下。”“没关系,很干净。” 方婉凝小声应着,脱下湿透的帆布鞋,小巧的脚套进宽大的拖鞋里,像偷穿大人鞋子的小孩,有些滑稽,却也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这边有两个洗手间。” 慕景渊领着她往里走,指着一间靠近主卧的门,“你用这个,里面有干净的毛巾和浴巾。我去给你拿换的衣服。” 他快步走进主卧。
方婉凝站在陌生的洗手间门口,有些局促。很快,慕景渊就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件折叠整齐的、看起来就很柔软的浅灰色男式纯棉t恤,还有一件厚实的、颜色略深的藏青色羊毛开衫。“干净的,我洗过收起来的。” 他把衣服递给她,目光在她湿透的白色连衣裙上快速扫过,带着关切,“快去洗个热水澡,把湿衣服换下来,不然真要感冒了。换下来的衣服,”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嵌入式的小隔间,“直接放进这个洗衣机里就好,我待会一起洗。”“嗯,好,谢谢……” 方婉凝接过衣服,指尖触碰到柔软干燥的布料,和他残留的体温,脸微微发热。“别客气,快去吧。” 慕景渊的声音温和,带着催促,“水温调高一点。”
方婉凝点点头,闪身进了洗手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她才长长舒了口气,靠在门板上,心跳依旧有些快。陌生的环境,他身上干净的气息包裹着她,还有手里这两件明显属于他的衣服……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她不敢耽搁太久,迅速脱掉湿冷的、紧紧贴在身上的连衣裙,还有内衣裤,一股脑塞进了旁边的滚筒洗衣机。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而下,驱散了侵入骨髓的寒意,也让她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她认真地洗了头发和身体,用他宽大柔软的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才拿起他给的衣服。
那件浅灰色的纯棉t恤对她来说实在太大了,穿在身上空荡荡的,下摆一直垂到了大腿中段,几乎盖住了短裤的长度,如果她有穿的话,袖子也长出一大截。她把袖子卷了好几道,才勉强露出手腕。外面套上那件厚实的藏青色羊毛开衫,开衫对她来说也是oversize,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袖子同样需要卷起,长度几乎要盖过t恤的下摆,整体看起来……就像个偷穿了大人衣服的、被温暖包裹着的孩子。
方婉凝走到洗手台前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脸颊被热水蒸得红扑扑的,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宽大的衣服衬得她越发纤细娇小,锁骨在宽大的领口下若隐若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伸手理了理额前湿漉的碎发,又扯了扯过长的衣摆和袖口。反复确认除了尺寸过大显得有点滑稽外,整体还算整洁得体,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衣服上带着淡淡的、干净的洗衣液清香,似乎也混杂了一丝他独有的清冽气息,让她莫名安心。
深吸一口气,方婉凝鼓足勇气,拉开了洗手间的门。客厅里,慕景渊也已经换好了衣服。他穿着一套深灰色的舒适家居服,头发还半湿着,随意地搭在额前,少了几分工作时的严肃冷峻,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与慵懒。他正站在开放式的厨房操作台前,背对着她,似乎在煮着什么。听到开门声,他立刻转过身来。
目光相接。慕景渊的视线落在方婉凝身上,那宽大的、几乎将她整个包裹起来的衣服,衬得她像个误入巨人国的小精灵。她脸颊红润,眼神带着点刚出浴的水汽和羞涩,湿发披散在肩头,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柔软又毫无防备的气息。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眼神深邃,喉结似乎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随即迅速移开,嘴角却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洗好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嗯。” 方婉凝点点头,有些局促地拉了拉过长的衣摆,“衣服…有点大。”“没关系,暖和就好。”
慕景渊说着,转身从灶台上端起一个白瓷碗,碗里冒着氤氲的热气。他小心地端着碗,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股浓郁的、带着辛辣甜香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快,趁热喝了。” 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刚煮好的红糖姜汤,驱驱寒。”
方婉凝看着眼前这碗深琥珀色、飘着几片姜丝的红糖姜汤,热气和香气直往鼻子里钻。碗壁传递着恰到好处的暖意,透过指尖一直暖到心里。她双手接过碗,指尖触碰到他递碗时短暂停留的手指,温热的触感让她心尖微微一颤。“谢谢……” 她小声说,捧着碗,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热气,然后低头抿了一小口。温热的液体带着红糖的甘甜和生姜的辛辣滑入喉咙,瞬间在冰冷的胃里点燃了一小簇温暖的火苗,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那暖意,不仅驱散了身体的寒气,似乎也熨帖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和羞涩。“好喝。”
她抬起头,对着慕景渊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暖意的笑容,眼睛弯弯的,像盛满了星光,“很暖。”慕景渊看着她满足的笑容,看着她捧着碗小口喝姜汤的乖巧模样,心里那块因为医院琐事和疲惫而冰冷坚硬的地方,仿佛也被这碗红糖水和她的笑容彻底融化了。他抬手,极其自然地、用指腹轻轻拂开她颊边一缕还在滴水的湿发,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暖就好。”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先把姜汤喝完,我去拿吹风机,头发得赶紧吹干。”
方婉凝捧着那碗暖意融融的红糖姜汤,感受着指尖的温度和他指尖残留的触感,在这个陌生却又带着他气息的空间里,第一次感受到一种被妥帖照顾、被细心呵护的安心。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变得遥远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