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真正的目标
雨开始下了。
起初是零星的雨点，敲打在雨林巨大的叶片上，发出啪啪的声响。很快，雨势变大，变成瓢泼大雨，从灰暗的天空倾泻而下，将整个山谷笼罩在水幕之中。
陈禹站在岩台的边缘，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和脸颊流下。他面前的金属箱屏幕上，薇薇安的影像再次出现，这次她换了一身干练的黑色套装，背景是一个简洁的实验室。
“我喜欢下雨。”薇薇安开口，声音透过雨声传来，依然清晰，“雨水能清洗很多东西，也能掩盖很多东西。就像我们现在的情况，陈禹先生——表象之下，是更复杂的真相。”
陈禹抹去脸上的雨水：“我的条件很简单：先释放我的两名队友，作为善意的证明。然后我们面对面谈，不是通过这种远程投影。”
“面对面？”薇薇安微微挑眉，“你想见我？”
“如果真想合作，双方应该有基本的信任。”陈禹说，“隔着屏幕，我看不到你的诚意。”
薇薇安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这个要求的风险。然后，她笑了——那是一个科学家发现有趣变量时的笑容。
“你知道吗，陈禹先生，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她说，“大多数人在这种情况下，要么愤怒反抗，要么恐惧屈服。但你...你在谈判，在试探，在寻找机会。这证明我的判断没错——你是特殊的，不仅仅是基因层面。”
陈禹没有回应，等待她的决定。
“好吧。”薇薇安最终说，“我可以答应你的部分要求。但释放两名队友不行——我们可以让你亲眼看到他们，确认安全。至于面对面...”
她顿了顿：“我们可以安排在中立地点。山谷北侧，有一个古代观测台遗址，地势开阔，双方都可以监控。一小时后，我们在那里见面。你可以带一个人陪同，我也一样。”
这是一个相对公平的提议。陈禹点头：“可以。但我要先确认所有队友的安全。”
“当然。”
屏幕切换，显示出实时画面。还是那个金属笼子，但角度更广，能看到整个环境：笼子放在一个简易营地的中央，周围有三个武装人员看守。老吴、李教授、小刘和两名安全人员都在里面，看起来虽然疲惫，但确实没有受到虐待。
陈禹仔细观察画面细节。地面是泥泞的，有积水，说明营地露天；背景能看到雨林的植被，但视野有限，无法确定具体位置；看守的武装人员姿态放松，没有高度戒备，说明他们认为控制牢固。
但这些都不够。他需要更多信息。
“让他们每个人说句话。”陈禹要求。
薇薇安没有拒绝。几秒后，画面中传来声音。
先是老吴，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还算稳定：“陈禹，我们没事。不要管我们，你自己...”
话没说完，就被切断了。然后是李教授，他看起来很紧张：“这里有些发现，很重要，关于...”
也被切断。小刘只来得及说一句“设备被收走了”，就被制止。
显然，薇薇安在控制信息传递。
“满意了吗？”薇薇安的声音重新出现，“现在，一小时后，观测台见。不要耍花样，陈禹先生。我知道你获得了新的能力，但请相信，我们为此做好了准备。”
通讯结束。金属箱屏幕暗下去，只剩下雨声。
陈禹转身看向苏瑾，她一直隐蔽在岩台后方的灌木丛中警戒。
“你怎么看？”苏瑾走出来，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衣服。
“她想见我，不只是为了谈判。”陈禹说，“可能有其他目的。”
“会不会是陷阱？想把你引到某个地方抓捕？”
“有可能。”陈禹承认，“但至少我们知道地点——古代观测台。而且她同意我带一个人，你也同意只带一个人，人数对等。”
他思考着：“更重要的是，我需要更多信息。面对面的接触，能让我观察到更多细节——她的微表情，她的真实意图，还有她身边人员的配置。”
苏瑾点头：“那我跟你去。但如果情况不对，我们要有撤离计划。”
“当然。”陈禹指向地图上的观测台位置，“这里地势开阔，但周围有树林。我们可以提前侦察，设置退路。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雨幕中的山谷：“而且我感觉到，这个地方正在发生变化。”
“变化？”
陈禹闭上眼睛，感受着雨水的敲打，感受着空气中湿度的增加，感受着...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自从获得传承后，他对环境的感知变得更加敏锐，几乎能“感觉”到自然力量的流动。
“雨不只是雨。”他睁开眼睛，“这场雨会改变山谷的环境。水流会改变，雾气会变化，有些地方可能会被淹没，有些通道可能会打开。”
这听起来有些玄，但苏瑾选择相信。在这个充满未知的地方，常规认知已经不够用了。
一小时后，雨势稍减，但依然细密。陈禹和苏瑾提前到达观测台附近，进行侦察。
观测台是一个石砌的平台，大约十米见方，高出地面约两米，四周有石阶。平台中央有一个破损的石制日晷，还有一些刻着星象图案的石板。平台周围是相对开阔的草地，再往外就是茂密的雨林。
陈禹没有直接上平台，而是先观察周围。他的感知扩展到最大范围，捕捉着各种信息：风的方向，雨滴落下的节奏，远处鸟类的鸣叫，还有...人类活动的痕迹。
在平台东北侧的树林里，有至少三个人隐藏，位置隐蔽但不够专业——呼吸声较重，偶尔有衣物摩擦的声音。在西南侧，也有两个人。总共五个埋伏者，可能更多。
而在平台正南方的雨林边缘，停着两辆越野车，车旁站着三个人。中间那个，从身形看是个女性，应该就是薇薇安。
陈禹将这些信息低声告诉苏瑾。两人制定了简单的计划：苏瑾留在平台外围的隐蔽处，提供掩护和观察；陈禹单独上平台，但保持警惕，一旦情况不对就发信号撤离。
时间到。
陈禹走上平台石阶。石阶湿滑，长满青苔，但他的脚步稳如磐石。雨水顺着他的防水外套流下，在石阶上溅起细小水花。
平台中央，薇薇安已经到了。她穿着合身的野外探险服，外面套着雨衣，金发在帽檐下露出几缕。她身边只站着一个男人——高大，面无表情，穿着黑色作战服，显然是保镖。
看到陈禹独自上来，薇薇安微微一笑：“守时。我喜欢守时的人。”
陈禹走到距离她五米处停下。这个距离既不会显得敌意太强，又能保证反应时间。
“我来了。”他说，“现在，让我们坦诚一点。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薇薇安没有立即回答。她打量了陈禹几秒，眼神中有评估的意味：“你看起来...不一样了。比我们在监控中看到的更加...凝聚。传承对你的改变，比我们预计的要快。”
“回答我的问题。”
“好吧。”薇薇安收起笑容，表情变得严肃，“我们想要数据，陈禹先生。关于‘拳意’——或者用你更熟悉的说法，‘意’的力量——在极限状态下的完整数据。”
这个答案让陈禹有些意外。他以为对方想要的是传承的知识，或者他的基因样本。
“数据？”
“生理数据，神经数据，能量场数据，还有环境互动数据。”薇薇安列举，“心跳、血压、脑波活动、肌电信号、体温变化、电磁辐射...所有能在战斗中监测到的指标。”
她向前走了一步：“你知道吗，陈禹先生，武术界一直流传着关于‘拳意’、‘杀气’、‘气势’的说法。传统上，这被解释为精神层面的东西，甚至被神秘化。但我们相信，这一切都有物理基础。”
雨声中，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当一个高水平的武者进入战斗状态时，他的身体会发生一系列复杂的变化：肾上腺素激增，神经传导速度加快，肌肉协调性达到峰值，甚至可能产生某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生物场变化。”
“这些变化，在普通状态下很难完全激发，更难以系统监测。”薇薇安继续说，“但在极限战斗中，在生死边缘，人的潜能会被最大程度地激发。我们想记录的，就是那个时刻——你完全释放‘拳意’，身体和精神达到巅峰状态的时刻。”
陈禹明白了：“所以你们的陷阱，不是为了杀死我，也不是为了抓捕我，而是为了...逼我战斗。逼我到极限，然后记录一切。”
“精确。”薇薇安点头，“从你进入雨林开始，我们就一直在监测。但直到刚才在洞穴中的战斗，我们才获得了真正有价值的数据——当你面对包围，不得不使用新获得的能力时，你的生理指标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波动。”
她眼中闪烁着科学家的狂热：“那些数据太美了，陈禹先生。脑波在特定频段同步，心率与呼吸形成完美的共振，体温在局部区域异常升高...但这些还不够。我们需要更极端的条件，更完整的过程。”
“所以你们攻击我的队友，是为了制造压力。”陈禹说，“为了逼我不得不全力以赴。”
“压力是激发潜能的催化剂。”薇薇安坦然承认，“而且，我们必须确保你处于真实的战斗状态，而不是表演或训练。生死的威胁，是最有效的刺激。”
陈禹感到一阵寒意。这种冷静的、将人当作实验对象的态度，比直接的恶意更可怕。
“如果我在战斗中死了呢？”
“那会很遗憾。”薇薇安说，“但科学探索总有风险。不过请放心，我们做了充分准备——医疗团队随时待命，如果情况危险，我们会干预。我们想要的是数据，不是尸体。”
她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在讨论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那我队友的安全呢？你承诺过的。”
“他们很安全，而且会一直安全，只要你配合。”薇薇安说，“完成数据收集后，我们会释放所有人，并提供丰厚的补偿。你甚至可以获得一份完整的数据分析报告，了解自己能力的详细情况。”
听起来像是双赢。但陈禹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如果我不配合呢？”
薇薇安的表情冷了下来：“那我们只能用其他方式获取数据。比如，从你的队友身上施压；或者，用更强制的手段监测你。相信我，你不会喜欢那些方式。”
威胁很明显。
雨继续下着，平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陈禹的鞋子已经湿透，但他浑然不觉。他在快速思考。
答应，可能落入更深的陷阱，数据被用于未知的目的。
不答应，队友面临危险，自己也可能被强制带走。
他需要一个第三条路。
“我需要考虑。”陈禹说，“给我一点时间。”
“当然。”薇薇安看了看手表，“但时间有限。两小时后，如果你没有给出肯定答复，我们会开始下一阶段——对你队友的‘压力测试’。那不会愉快，我保证。”
她转身准备离开，但又停住，回头补充道：“哦，还有一件事。不要指望山谷的自然周期能帮你。我们早就计算过了，下一次环境变化在三十四小时后。在那之前，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完成数据收集。”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陈禹头上。她知道周期的事——这意味着她对山谷的了解，可能比他想象的更深。
薇薇安和保镖走下平台，走向越野车。陈禹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雨林中。
苏瑾从隐蔽处走出来，来到平台：“她说什么？”
陈禹将对话内容简单复述。苏瑾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他们是把你当作实验动物。”她低声说，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愤怒。
“我知道。”陈禹说，“但我们现在处于劣势。他们控制了区域，控制了人质，还有我们不知道的监控手段。”
“那你的决定是？”
陈禹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平台边缘，看着雨幕中的山谷。雨水冲刷着一切，也模糊了视线。但在他新的感知中，世界反而更加清晰。
他能感觉到雨滴落下的轨迹，能感觉到地下水流的变化，能感觉到植物在雨水中的呼吸，甚至能感觉到...远处那些埋伏者的心跳和呼吸节奏。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整个山谷的生命活动都变成了一首复杂的交响乐，而他能听到其中的每一个音符。
突然，一个想法闪过他的脑海。
薇薇安想要极限状态下的数据。但什么是“极限”？她的定义，可能和他的定义不同。
对她来说，极限可能是生死战斗，是身体和精神的巅峰负荷。
但对陈禹来说，自从获得传承后，他对“极限”有了新的理解。
形意拳的最高境界，不是爆发，而是调和；不是对抗，而是融合。真正的“拳意”，不是向外释放的力量，而是内外合一的境界。
也许...他可以利用这一点。
“苏瑾，”陈禹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有一个计划。但很冒险，需要你的完全配合。”
“说。”
“我答应她的要求，进行‘极限测试’。”陈禹说，“但在测试中，我要展示的，不是她想要的‘战斗极限’，而是...另一种极限。”
苏瑾疑惑：“什么意思？”
“她以为‘拳意’是攻击性的，是爆发性的。”陈禹解释，“但根据传承，真正的‘意’，是连接性的，是调和性的。如果我能在测试中，不是展现对抗的力量，而是展现连接和调和的力量...”
他停顿了一下，组织语言：“比如，不是破坏，而是修复；不是攻击，而是保护；不是对抗环境，而是融入环境。这可能超出她的预期，打乱她的计划。”
苏瑾思考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但你怎么确保在测试中不受伤？如果她要逼你到生死边缘...”
“我会控制节奏。”陈禹说，“而且，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在测试开始前，你要找到他们监控设备的位置，尤其是数据收集设备。”陈禹说，“然后，在关键时刻干扰它们——不是完全破坏，而是造成数据混乱。让他们的记录出现矛盾，出现无法解释的异常。”
“这有什么用？”
“如果数据本身出现矛盾，他们的分析就会陷入混乱。”陈禹说，“科学依赖可重复、可验证的数据。如果最关键的实验数据出现问题，整个研究的基础就会动摇。”
苏瑾明白了：“你想从内部破坏他们的研究。”
“对。”陈禹点头，“而且，在混乱中，我们可能有机会救出队友，或者找到其他出路。”
这个计划大胆而危险。但如果成功，不仅能保护陈禹自己，还能破坏“普罗米修斯”的研究，甚至可能反败为胜。
“我同意。”苏瑾说，“但我们需要更详细的方案。测试地点在哪里？他们会用什么方式逼你？我们怎么通讯和协调？”
两人开始在平台上低声讨论，雨水掩盖了他们的声音。
而在远处的越野车里，薇薇安正看着平板电脑上的监控画面。虽然听不到声音，但她能看到陈禹和苏瑾在认真讨论。
她微微一笑，对身边的保镖说：“他在制定计划。很好。有反抗，才有真正的极限。”
“博士，如果他真的答应了，我们按计划进行吗？”保镖问。
“当然。”薇薇安说，“准备好‘测试场’，准备好所有监测设备。我要看到他真正的力量——那种超越常规认知的力量。”
她看向窗外的大雨，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科学史上，每一次突破，都来自对未知的探索。而陈禹先生，可能就是那把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雨越下越大。
山谷中，两方都在准备。
一方想要数据，想要解开人体奥秘的密码。
另一方想要生存，想要保护队友，想要挫败对方的计划。
而山谷本身，在这场大雨中，正悄然发生着变化。那些古老的、被遗忘的力量，正在雨中苏醒。
真正的测试，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