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了。
血蝠长老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第一次出现了错愕。
他那双妖异的红瞳剧烈收缩，死死盯着自己按在赵彻小腹上的手指。
指尖之下，空无一物。
但那股力量却真实不虚。
它浩瀚、威严，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带着一统天下的法理。
那不是灵力，更不是护体罡气。
那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甚至无法理解的“秩序”。
他的魔功，他的血煞之力，在这种秩序面前，渺小得如同溪流撞上了万仞堤坝，无声无息地被碾碎、消解。
“砰！”
一股无形的反震之力顺着他的手臂倒卷而回。
血蝠长老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枯瘦的身体竟被震得向后滑开半步。
他脚下坚硬的暗红岩石，被踩出两道浅浅的划痕。
大殿内，死寂无声。
那名引路的白衣青年脸上的温和笑容彻底僵住，他看着这一幕，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其余七名刚刚植入血种，正沉浸在痛苦与诡异亢奋中的杂役，也全都呆住了。
赵彻的身体剧烈一晃，顺势向后跌坐，脸上充满了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惊恐。
他捂着自己的小腹，低头看看，又抬头看看血蝠长老，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长老……弟子……弟子不知……”
他的言语支离破碎，将一个被吓傻了的凡人演绎得淋漓尽致。
只有他自己清楚，就在刚才那电光石火的碰撞中，【帝国壁垒】那坚不可摧的屏障，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痕。
大秦三成的年国运，挡下了这一击。
但也仅仅是这一击。
血蝠长老没有理会赵彻的“表演”。
他缓缓抬起自己那只微微发麻的手，枯瘦的五指神经质地抽动着。
他眼中的错愕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十倍、百倍于先前的贪婪与狂热！
不是法器！
他的视线在赵彻身上来回刮了十遍，那套劣质的“血衣”之下，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可以藏匿法器的空间。
也不是符箓。
刚才那股力量的爆发，没有丝毫灵力波动，纯粹是一种“意志”的宣告。
是这个身体本身！
这个杂役的体内，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好……好一个上好的璞玉！”
血蝠长老再次发出夜枭般的笑声，这一次，笑声里充满了难以抑制的亢奋。
他不再急于种下血种，而是围着跌坐在地的赵彻，缓缓踱步。
他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绝世珍宝，一遍遍地审视着。
“你的体魄，你的魂魄，比本座想象中还要有趣。”
赵彻低着头，让身体的颤抖幅度更大了一些。
他的心神，早已沉入胸口的金印之中。
【嬴政！他起了疑心！他要……】
【闭嘴。】
嬴政的意志带着绝对的威严，悍然打断了他的慌乱。
【朕，在看。】
【他并未发现国运的存在，他只是将未知的力量，归结于你自身的特异。】
【这是好事。】
【一块璞玉，远比一件外物，更值得他投入心血去‘雕琢’。】
嬴政的判断冰冷而精准，没有半分安慰，只有对局势最冷酷的剖析。
【李斯。】
【臣在。】
李斯的意念紧随其后。
【将刚才碰撞的数据，录入‘魔卷’。给朕推演，这种‘血煞魔功’与‘国运之力’碰撞后产生的异变。】
【遵旨。】
赵彻的神魂中，君臣二人的对话简短而高效。
他正在经历的生死危机，仿佛只是他们沙盘推演中的一个变量。
一股寒意从赵彻心底升起，甚至压过了对血蝠长老的恐惧。
“起来。”
血蝠长老停下脚步，俯视着他，冷冷命令。
赵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依旧低着头，不敢与那双红瞳对视。
“本座改变主意了。”
血蝠长老枯瘦的手指一勾，那颗特制的血种再次飞到他的面前。
“像你这样的‘璞玉’，用寻常法子雕琢，未免可惜。”
他手指轻轻一弹。
那颗搏动的心脏状肉球，竟是直接射向赵彻！
赵彻的身体想要躲闪，却被一股无形的气机死死锁定，动弹不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颗血种，没入自己的小腹。
没有伤口。
没有疼痛。
只有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寒，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紧接着，一股暴戾、嗜血的意念，从血种中爆发，试图冲垮他的神智，将他彻底变成一头只知杀戮与吞噬的野兽。
【守住心神！】
嬴政的意志化作一道洪钟，在赵彻神魂深处炸响。
【解析它！分析它的结构，它的运转方式！这是命令！】
赵彻咬紧牙关，全部心神都沉入丹田，去对抗那股疯狂的意志。
同时，他也按照嬴政的命令，开始解析这个侵入自己身体的“毒瘤”。
他“看”到，那颗血种在他丹田内生出了无数细密的血色根须，正疯狂地试图扎根进他的经脉，与他的气血循环连接在一起。
而在外界，血蝠长老正满意地看着赵彻。
他看到赵彻的身体在剧烈颤抖，脸上青筋暴露，双目赤红，一副正在与血种力量对抗的痛苦模样。
“不错，魂魄果然坚韧。”
血蝠长老赞许地点点头。
“越是挣扎，与血种融合之后，得到的好处就越大。”
他转向那名一直侍立在旁的白衣青年。
“莫师，带他去‘静室’。”
“从今日起，由你亲自教导他《化血真经》的心法要诀。”
“记住，他是本座最重要的‘作品’，不容有失。”
“是，师尊。”
被称作莫师的白衣青年躬身领命，他看向赵彻的眼神，也多了一丝复杂。
他走到赵彻身边，温和地开口：“赵师弟，随我来吧。”
赵彻缓缓抬起头。
他眼中的赤红尚未完全褪去，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拉回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麻木地点了点头。
在莫师的带领下，他踉跄地跟在后面，走出了这座血腥的大殿。
路过那七名杂役时，赵彻用眼角的余光扫过。
他们已经不再痛苦，而是盘膝坐在地上，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似乎沉浸在力量暴涨的幻觉之中。
但他们的生机，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丹田内的血种悄然吞噬。
走出殿门，莫师带着他，并未下山，而是走向了山顶的另一侧。
那里，有一排依着悬崖开凿出来的石窟。
“这里就是静室，以后，你就在此修行。”
莫师指着最偏僻的一间石窟。
“没有长老的命令，不得外出半步。”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扔到赵彻脚下。
册子的封皮，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黄色，触感柔韧，带着淡淡的腥气。
是人皮。
《化血真经》。
四个用鲜血写成的大字，扭曲地烙印在封皮上。
“这是真经的入门篇，长老有令，命你在三日之内，将心法口诀烂熟于心。”
“三日后，他会亲自来检查你的进境。”
莫师说完，深深地看了赵彻一眼。
那眼神里，有羡慕，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藏的怜悯。
他转身离去，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沉重的石门被从外面关上，锁链拉动的声音，在空旷的石窟内回响。
“咔哒。”
落锁声，宣判了囚禁的开始。
石窟内，彻底陷入黑暗。
赵彻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到地上，胸膛剧烈地起伏。
他赢了第一回合。
他活下来了。
但他也彻底掉进了陷阱，从一个待宰的牲口，变成了一件被圈养起来，等待被雕琢的“作品”。
【嬴政，我拿到了功法。】
他的意志在神魂中传递。
【善。】
嬴政的意志降临。
【朕看到了。大秦仙道解析所，已经开始运转。】
【此功法……我若修炼，会如何？】赵彻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你会变成他的一部分。】
李斯的意念冷静接入。
【此法之核心，在于‘同化’。血种是‘子’，他本人是‘母’。你修炼得越深，与他的联系就越紧密，最终，你的所有修为，你的魂魄，都会成为他的养料，被他尽数吸收。】
【那我该如何？】
【假意修炼。】
嬴政的意志不容置疑。
【你要让他看到他想看到的‘进境’，让他放松警惕。同时，利用这三天，给朕彻底解析这部魔功！】
【大秦需要知道，如何‘夺取’，也需要知道，如何防止被‘夺取’。】
【找到它的弱点，找到血蝠长老的弱点。】
【三日之后，朕要看到的，不是你的哀嚎，而是一份完整的‘魔功解析图’，以及……刺向他心脏的，第一把刀！】
黑暗中，赵彻捡起了地上那本人皮册子。
册子上传来的滑腻触感，让他的胃里一阵翻涌。
他强忍着不适，翻开了第一页。
一行行血色小字，在黑暗中，竟散发出幽幽的红光，清晰地映入他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