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虚假的宁静
授勋仪式的礼堂，灯火通明，庄严肃穆。台下坐满了各级领导、同僚和经过筛选的媒体记者，长枪短炮的镜头聚焦在主席台上。江断尘和霍峥站在台上，身着笔挺的警服，胸前即将被挂上象征荣誉的奖章。
霍峥的左臂依旧吊在胸前，但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看不出太多情绪。江断尘站在他身侧，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那一张张或欣慰、或赞赏、或仅仅是程序化鼓掌的脸。背景音乐恢弘，领导致辞慷慨激昂，高度赞扬了专案组在粉碎“新月”这一重大犯罪组织中发挥的关键作用，称其为“维护社会安宁、扞卫科技伦理的标杆性胜利”。
“……江断尘同志、霍峥同志，在案件中展现了非凡的勇气、坚定的信念和卓越的能力，是全体干警学习的榜样！”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礼堂。
掌声雷动。
江断尘微微颔首，表示谢意。然而，在这片热烈的气氛中，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感，如同细微的冰刺，悄无声息地扎在他的神经末梢。
太顺利了。
从张明远在城郊实验室被捕，到后续的审讯、证据固定，再到今天这场高规格的表彰大会，一切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按部就班，顺畅得令人心生疑虑。张明远那个疯子，在最后的时刻还叫嚣着“新月永生”，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范？那些隐藏在更深处的、连父亲江明远都为之牺牲的力量，真的会如此安静地接受失败吗？
他的目光与身旁的霍峥短暂交汇，在对方同样沉静的眼眸深处，他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审慎与疑虑。霍峥几不可察地微微摇了一下头。
仪式结束后，是例行的媒体群访。两人被要求站在一起，接受闪光灯的洗礼和记者程式化的提问。
“江队长，请问摧毁‘新月’这样的组织，您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霍队长，您的英勇负伤令人敬佩，能谈谈当时的想法吗？”
江断尘和霍峥公式化地应答着，言辞得体，却滴水不漏。就在群访即将结束时，一个站在后排、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男记者，突然提高音量问道：
“江队长，霍队长！有消息称，‘新月’组织的背后可能牵扯到境外势力和庞大的资金网络，对此你们有什么看法？案件的调查是否会继续深入下去？”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让现场瞬间安静了一瞬。负责现场协调的宣传部门工作人员立刻上前，试图打断。
江断尘抬手，示意无妨。他看着那名记者，声音平稳而清晰：“关于案件的具体细节和后续调查，请以官方通报为准。我们的职责是打击犯罪，维护法律尊严。无论涉及到谁，无论背后有什么，只要触犯法律，都必将受到严惩。”
他的回答掷地有声，再次引来一片掌声。那名提问的记者还想再问，却被工作人员礼貌而坚决地请离了现场。
这个小插曲，更加深了江断尘心中的疑虑。 那个记者的问题，绝非空穴来风。
回到后台休息室，郑国锋满面红光地走进来，用力拍了拍江断尘和霍峥的肩膀：“好！非常好！给咱们局长脸了！这下看谁还敢说我们江城警方办案不力！”他显得志得意满，“后续的收尾工作，联合调查组会全面接手，你们俩，尤其是霍峥，好好休息，养好伤！”
“郑局，”江断尘开口，“关于张明远的审讯，尤其是资金和国际联系方面……”
“哎，那个不急！”郑国锋大手一挥，打断了他，“联合调查组有专门的预审专家，他们会搞定的。现在大局已定，你们就不要再多想了，享受胜利的果实嘛！”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快，仿佛急于为这件事画上句号。
郑国锋的态度，让江断尘和霍峥心中的违和感更重了。
离开礼堂，坐进车里，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压抑的气氛才稍稍缓解。
“你怎么看？”江断尘握着方向盘，没有立刻发动汽车。
“郑局不想我们再深究下去。”霍峥靠在副驾驶椅上，闭着眼，声音带着疲惫，“那个记者……问到了点子上。”
“张明远背后肯定还有人。而且，能量不小。”江断尘目光锐利，“能让我们郑局都选择‘见好就收’的人，不多。”
霍峥睁开眼，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虚假的繁华。“我收到一条信息。”他忽然说，声音很低。
江断尘心头一凛：“什么信息？”
霍峥拿出自己的加密手机，调出那条信息，递给江断尘。屏幕上只有一行看似杂乱的字符。
江断尘接过来，他认得这种编码方式，是之前案件中用过的一种简单替换密码。他快速在心中破译，当那行字符对应的文字浮现于脑海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种子未死，土壤犹在。」
种子……指的是“基因种子”？还是那些被“播种”的潜在能力者？土壤……是指孕育这一切的环境、势力，或者说，那个隐藏在张明远背后的真正黑手？
这条信息，像一个幽灵，在这“胜利”的时刻，发出了冰冷而惊悚的警告。
“来源？”江断尘的声音沉了下去。
“加密通道，无法追踪。但发送方式……很专业，不是普通人。”霍峥收回手机，删除了信息，“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挑衅。”
车内陷入了沉默。授勋仪式带来的虚假荣光被彻底撕碎，巨大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他们以为摧毁了新月，或许只是斩断了对方探出水面的一根触手，那深藏于水下的庞大身躯，依旧完好无损，并且，已经注意到了他们。
“我们被盯上了。”江断尘缓缓说道，眼神重新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
“从来就没离开过。”霍峥扯了扯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种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他看了一眼自己吊着的左臂，“看来，想安心养伤都不行了。”
江断尘发动了汽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他没有开往宿舍的方向，而是拐向了另一条路。
“去哪儿？”霍峥问。
“去医院。”江断尘目视前方，语气不容置疑，“看看雨晴。然后……我们得好好谈谈。”
他需要确认妹妹的安全，也需要和霍峥一起，重新评估局势，规划下一步的行动。表面的宁静之下，是更加汹涌的暗流。他们的战斗，远未结束。
（第三十五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