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尘封的名单
档案库里的空气带着陈年纸张和灰尘混合的特有气味。霍峥坐在长条木桌前，受伤的左臂因为持续翻动厚重的档案册而隐隐作痛，但他只是偶尔活动一下手指，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些泛黄的纸页。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埋首在这些故纸堆里。郑国锋给出的三天期限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江断尘在指挥中心承受的压力，他即使不亲眼所见，也能清晰地感受到。
临海市生命科学研究院在1998年至2001年期间的人事档案和研究项目记录比他想象的还要庞杂。许多档案因为年代久远和早期管理不规范，存在着缺失和混乱。
他重点排查了所有涉及生物反应器使用记录的项目，以及人员名单中与江明远可能产生交集的部门。眼睛因为过度专注而布满血丝，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突然，他的目光在一份1999年的内部科研简报上停住了。简报报道了一项名为人类潜能激发与神经适应性研究的课题获得阶段性进展，并配有一张小组合影。照片像素不高，但霍峥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年轻时的江明远，他站在后排，笑容温和，眼神却透着一股与周围研究者不同的锐利。而站在前排中央，手持报告正在讲解的，是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的中年学者——张明远。
张明远！果然是他！
霍峥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立刻翻到简报的附件页，找到了该课题组的核心成员名单。江明远的名字赫然在列，职务是安全顾问，而张明远是课题副组长。组长是一个叫魏国华的老教授。
人类潜能激发...这个表述，与后来组织的播种者计划基因种子何其相似！这几乎可以确定就是新月组织早期雏形的研究项目！
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继续翻阅。在2000年的一份内部审计报告草稿中，他发现了更关键的信息。报告隐晦地指出，人类潜能激发课题组在未经过完整伦理审查的情况下，疑似使用了非标准的人类基因样本进行体外实验，并提到了不可控的神经副作用风险。报告的末尾，有魏国华教授的签名，表示已严肃处理，但处理结果语焉不详。
而在这份草稿的边缘，有人用钢笔写下了一行小字，笔迹与江明远日记中的字迹高度相似：
「魏公妥协，张已失控。样本来源存疑，恐非自愿。须另觅出路。」
星火？这显然是一个代号。是江明远自己的代号，还是指代别的什么？
样本来源存疑，恐非自愿——这直接指向了当年研究可能涉及的伦理甚至法律问题！而张已失控，更是明确指出了张明远在当时就已经走上了危险的道路。
霍峥立刻将这些关键档案拍照，通过加密渠道发回指挥中心。他附上简短说明：「确认江明远与张明远在临海研究院时期同组。项目涉伦理问题，张明远当时已显异常。发现江明远疑似代号，暗示其可能早有警觉并开始独立行动。」
信息发出去不到五分钟，江断尘的电话就直接打了过来。
找到了？江断尘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压抑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父亲尘封的过往，正一点点被揭开。
霍峥言简意赅，基本可以确定，新月组织的核心理念和技术，起源于临海研究院那个课题组。张明远是核心推动者之一，而你父亲江明远...很可能很早就以安全顾问的身份在内部进行监控，或者...他就是打入内部的卧底。可能是他的行动代号。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只能听到江断尘略微急促的呼吸声。江明远的形象，从一个模糊的、因公殉职的警察，逐渐变得清晰而复杂——他是一个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独自潜入黑暗，与疯狂科学家周旋的孤胆英雄。
魏国华...江断尘念着这个名字，这个老教授，是关键证人。他可能知道更多内情，甚至可能...是牧羊人
不排除这个可能。霍峥分析道，从笔记看，你父亲对他还保有的敬称，且认为他是可以争取或告知出路的人。找到他，至关重要。
我立刻让林曦查魏国华教授的现状！江断尘立刻说道，你那边还有没有其他发现？关于那个蓝色容器，或者样本来源？
还在找。档案太多太乱，需要时间。霍峥看了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档案册，郑局那边...
压力更大。江断尘的声音低沉下去，刚刚又接到两家医院的报告，发现了类似的可疑包裹，虽然都被拦截了，但舆论已经开始发酵。他刚才又催了一次。
我知道。霍峥能想象到指挥中心现在的气氛，我尽快。
挂了电话，霍峥深吸了一口档案库浑浊的空气，重新投入到搜寻中。他知道，每多找到一份有价值的档案，就能为江断尘减轻一分压力，也为揭开真相多增添一分希望。
他根据样本来源这个线索，开始重点翻阅当年的采购记录、外部合作项目清单，以及...可能存在的非正常渠道物资入库记录。这是一项极其枯燥且需要敏锐直觉的工作。
时间在翻动纸页的沙沙声中流逝。窗外天色渐暗，档案库的管理员进来开了灯，昏黄的灯光洒在陈旧的书架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就在霍峥感到眼睛酸涩，准备稍作休息时，他的手指在一本边缘破损的、标注为耗材异常损耗记录的册子上停住了。这本册子记录了一些实验器皿的非正常损坏或遗失情况。
他快速翻阅着，大部分记录都平平无奇。直到他翻到2000年3月的一页，他的动作猛地停住。
记录显示，编号为c-b7-定制的蓝色观察窗容器破损一件，备注原因是操作不当。但在这行打印的字迹下方，有一行极其潦草的、似乎是后来添加上去的钢笔字：
「容器未碎，样本遗失。警卫报告夜间有未授权人员进入。张课题组。记录被篡改？」
这行字的笔迹，与之前那份审计报告草稿边缘的笔迹，如出一辙！
是江明远！他当年就发现了容器并非正常破损，而是样本被张明远课题组的人以非正常手段取走，甚至可能因此发生了未授权的夜间进入事件！而且，江明远怀疑当时的官方记录被人为篡改了！
样本...那些来源存疑，恐非自愿的基因样本，在二十多年前的某个夜晚，以这种隐秘的方式被转移了。它们去了哪里？是否就是后来播种者计划的起点？
霍峥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张明远和新月组织的疯狂与缜密，远超他的想象。而江明远在当年那种环境下，独自记录下这些异常，需要何等的勇气和警惕性。
他立刻将这一页记录拍照传回。这一次，他没有打电话，而是发了一条加密信息：
「发现关键证据。证实张明远课题组在2000年曾以非正常手段转移关键基因样本，江明远当时已记录异常并怀疑记录被篡改。样本疑为播种者起源。」
信息发出后，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左臂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
但他知道，他们离真相，又近了一大步。江明远在二十多年前点燃的，或许，终于到了可以燎原的时刻。
（第二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