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洪流第三次席卷林澈的身体,与前两次的“轻盈”、“锐利”都不同,这一次涌入的,是一种极致的“柔和”与“精准”。
仿佛他的双手被置于无形的圣水中洗礼,每一根手指的触感都被放大到极致,对篮球的旋转、弧度、力道的感知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他的目光扫过球场另一端的篮筐,那遥远的距离感似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如同狙击手锁定目标般的绝对自信。
库里级的三分手感!
与此同时,一种明显的“剥离感”出现在他的左臂。左手手掌对篮球的熟悉感正在迅速消退,仿佛那不再是与他朝夕相处的伙伴,而是一个需要重新适应的陌生物体。他甚至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左手手指。
“哔——!”
裁判的哨声响起,第二节比赛进入官方暂停时间。
教练拿着战术板,脸色铁青地看着记分牌上刺眼的 35 : 45,十分的分差如同鸿沟。他需要改变,需要打破僵局的奇兵。他的目光在替补席上扫过,最终,带着一丝无奈和最后的机会,再次落在了林澈身上。
“林澈。”教练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准备上场。你的任务只有一个,”他用力在战术板上点着三分线外的区域,“站在这里,把那些该死的空位三分投进去!听明白了吗?其他的,不用你管!”
“明白。”林澈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混合着新力量带来的狂热和旧能力剥离后的空洞光芒。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左手则有些不自然地垂在身侧。
当他走向技术台准备换人时,苏晚晴猛地站起身,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为一抹深沉的忧虑,凝固在她的眼底。她看到林澈走路的姿态似乎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协调,尤其是左肩,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江南大学请求换人!8号林澈,换下5号王峰!”
当林澈再次踏进球场时,迎接他的是理工大球迷变本加厉的嘘声和嘲弄。
“嘿,‘独狼’又回来了!”
“继续你的个人秀吧!我们等着看呢!”
理工大的球员们也交换着眼神,带着戏谑。他们依旧沿用着之前的防守策略——放投防突。
林澈面无表情地跑向前场,在右侧底角三分线外落位。防守他的球员果然如他所料,放了他一大步,重心内收,明显是准备协防突破和内线。
江南大学控卫运球组织,寻找机会。球经过几次传导,未能找到好的内线机会,时间在一秒秒流逝。最后,球被分到了弧顶被完全放空的队长张伟手中。
张伟有三分能力,但并非稳定炮台。他犹豫了一下,对方的补防已经迅速扑来。
“林澈!”张伟眼角的余光瞥到底角那个被战略性放弃的队友,咬咬牙,将球传了过去。
篮球划过一道平直的线路飞向林澈。这是一个并不舒服的传球,力道稍大,带着旋转。
若是以前,林澈需要用双手才能稳妥地接住。但此刻,就在篮球飞来的瞬间,他的身体仿佛拥有了一种本能。他的右手如同拥有磁力般精准地迎向来球,五指张开,在接触篮球的瞬间,手腕柔和地顺势一引,仿佛不是他去接球,而是球自然地吸附在他的指掌之间,所有的旋转和冲力都被完美地化解。
整个接球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万次,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防守他的球员只是象征性地向前迈了半步,脸上依旧带着轻蔑的笑容。在他看来,这个连中投都投不进的家伙,在底角三分线外,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林澈接球,甚至没有做任何调整动作。接球的瞬间,身体已然跃起。他的投篮姿势并非完全标准,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协调与迅捷。举球,拨腕,出手——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
篮球离开他的指尖,带着一种极其柔和、却又充满力量的后旋,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得如同用圆规画出的高高弧线。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追随着那颗橘色的皮球。
防守球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唰!”
一声清脆至极、如同天籁的刷网声,透过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空心入网!38 : 45!
整个客场体育馆瞬间安静了一瞬。
进了?那个被放空了三节多的家伙,居然投进了三分?还是以如此干净利落的方式?
江南大学的替补席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
林澈面无表情,默默举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迅速退防。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投进那个关键三分的不是他自己。
理工大的教练在场边大吼:“注意外线!别放得太开!”
下一个回合,理工大进攻未果。江南大学保护下篮板,迅速推反击。林澈如同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跑向左翼四十五度角三分线外。
球再次传到他手中。
这一次,防守他的球员扑得凶了一些,但依旧给了他足够的出手空间。
没有任何犹豫,接球,起跳,出手!
动作依旧是那般迅捷、流畅,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柔和感。
“唰!”
又是一记空心入网!41 : 45!分差瞬间缩小到4分!
“轰——!”这一次,连部分中立观众都发出了惊叹。
连续两记三分!而且投得如此自信,如此轻松!
理工大被迫叫了暂停。
下场时,队友们激动地围上来,拍打着林澈的肩膀和后背。
“投得漂亮!澈子!”
“就这样!投死他们!”
林澈只是微微点头,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下意识地想用左手去和队友击掌,但左手抬到一半,动作却显得有些笨拙和迟疑,最终他还是用右手完成了击掌。
他坐回替补席,苏晚晴立刻递过来毛巾和水,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林澈垂在身侧的左手。
“你的左手……”她忍不住低声问道。
“没事。”林澈飞快地打断她,接过水瓶,只用右手拧开,再次回避了她的目光。
他知道问题所在。他失去了左手运球的熟练度,这种“失去”正在影响他身体协调性的最细微处。但在库里级三分手感那庞大而精准的力量覆盖下,这点不协调仿佛只是微不足道的杂音。
暂停结束,比赛继续。
理工大彻底改变了防守策略。他们不再敢放空林澈,开始对他进行紧逼盯防。
但这似乎……并无太大作用。
一次进攻,林澈通过队友的无球掩护,在弧顶获得了一瞬间的出手机会。防守球员奋力扑来,手指几乎要封到他的脸上。
然而,林澈的起跳速度太快,出手点也足够高。在对方封盖到来之前,篮球已经带着完美的后旋飞向篮筐。
“唰!”
第三记三分!44 : 45!
分差只剩一分!
整个球馆彻底沸腾了!江南大学的士气达到了顶点!
林澈站在球场中央,沐浴在对手球迷难以置信的目光和己方队友狂热的欢呼中。他摊开双手,感受着右手那依旧滚烫的投篮手感,以及左手那难以言喻的陌生和迟钝。
极致的精准,与明显的残缺,同时存在于他这具身体里。
他抬起头,看向记分牌,嘴角终于勾起一抹扭曲的、近乎病态的满足笑容。
他做到了。他用又一次的抵押,暂时填补了上一次抵押留下的窟窿。
至于那更深层、更巨大的代价……
他拒绝去想。